“劉叔,過年好!”
“唉,過年好!”
劉葆晟不太適應李逵的問候方式。當然,李逵更不習慣了。這大宋竟然把大年初一不當一回事,卻把元宵節當成新年過,簡直就是本末倒置。
這也是爲什麼元宵燈會會成爲一年中最熱鬧的一天了。
“賢侄來就來吧!還帶什麼禮物。”
劉葆晟嗔怪的接過李逵送來的盒子,李逵呵呵笑道:“不知道該給叔帶些什麼,沒花錢,就是家裡的一張老方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他先把事說死了,免得到時候被看出假來之後引起不必要的尷尬。劉葆晟淡然一笑,不過這是他沒有打開盒子之前,打開之後頓時閃眼了。天寶膳珍?應該是前朝的年號吧?他就算是個武將,不學無術到幹嘛嘛不行的地步,也不至於連老趙家的年號都分不清楚。
翻開帶着濃厚歲月氣息的手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賢侄,這太貴重了。”
“這東西也不是什麼稀罕物,平日裡也不當用。看着有些個養身的功效,可用材講究,也不是我們這等窮苦人家能夠消受的美食,放在劉叔這邊就不一樣了,您老看一眼就是那種有大氣運的貴人,平日裡多注意膳食,可以養尊而斂氣。世人皆說,有德者居之,劉叔自然是有德者,此物定然是給劉叔準備的。”
李逵挺不好意思地說着好話,沒想到劉葆晟反應這麼大,李逵還有點內疚了。可送禮本來就是一件很讓人頭痛的事,禮重了吧?
對方覺得目的不單純。
禮要是輕了吧?
看不起人。
送錢吧!
忒俗。
反正左右不討喜,劉葆晟要是個文人就好辦了,弄些個字畫什麼的,禮輕卻不會顯得單薄。可劉葆晟卻是一個武將,這就讓李逵爲難了起來。最後才送了這麼一份看似真假難辨的東西。
劉葆晟卻有點惶恐,他儼然以爲李逵把傳家寶給他了的沉重感,他估摸着自己不把女兒嫁給李逵,這小子會不會急眼?同時也有點得意,他蹉跎一生,閱人無數,雖說識人不明的時候不少,但真要是走心的交情,個頂個的豪氣。
他哪裡知道李逵的小心思,方子這玩意,看着貴重,都是李逵自己寫的,和大唐宮廷一點關係都沒有。
劉葆晟幾次想要退,卻怕李逵真的就坡下驢將東西拿回去,那就尷尬了。這可是無價之寶,他真想要,可問題是,藥方和藥膳都是難以估量價值之物,他只能將其擡高爲‘傳家寶’的高度。
“老夫受之有愧,對了,去喚小姐出來……”
門背後就躲着一個小女孩,施施然探出腦袋,最後出現在李逵面前。盛裝之下,昏暗的室內,彷彿出現了光芒,亮了起來,尤其是精緻的五官,給人一種天工造物般的精巧。
“清芫,這是你李家哥哥,幫爲父招待片刻,爲父和你母親有話要說。”
說完,劉葆晟慎重的抱着匣子,宛若搬動千斤重物一般小心。李逵看到這一幕,覺得自己似乎有點過分了,當然,他給的方子和藥膳的配方,都是真的,多半還是除非當飯吃,一般絕不會吃出病來的玩意。方子中要麼是清熱解毒的方子,多半有麝香和牛黃,或佐之冰片之類的藥物,還註明孕婦禁食。普通人吃錯了藥也不礙事,最多,拉稀。
要麼就是補血益氣的方子,吃多了上火。
他也不但心劉葆晟躲在家裡瞎吃亂補,整出一身的病來。讓他真正爲難的是劉葆晟竟然丟下了自己的女兒,跑了。
他這算怎麼回事?
相親?
可不就是相親嗎?
劉清芫粉嘟嘟的一個孩子……嘟着嘴,一臉不耐煩的看着李逵,嘟噥道:“馬屁精。”
李逵哈哈一樂,他聽到過有人喊自己魔頭的,也有見到他嚇得眼睛都不睜的喊:二哥饒命。反正他一直以來都是個硬的如同石頭般的男子,突然有人喊他‘馬屁精’,反而有種好笑,也好玩的感覺。什麼時候,自己變成了一個卑躬屈膝的人?
細細打量劉清芫,不得不說,嬰兒肥還沒有褪去,粉嫩青澀,臉上略顯稚嫩的劉家小女兒基因太好了,才十多歲,就有着成爲大美女的跡象,妥妥一個小美人胚子。
被李逵直勾勾的看着,劉清芫又是委屈,又是惱羞,這黑炭頭好不知禮!可是就算是她含羞帶怒,除了可愛,恐怕在李逵眼裡也沒有第二種反應。
造孽的劉葆晟。
下不去手啊!
相親對李逵來說並不陌生,但是和未成年人相親?
兩輩子頭一遭,尤其是李逵對劉家更多的僅僅是一種短期的合作關係而已。這種情況下,聯姻肯定是自討苦之。兩人面對面的坐着,李逵是越來越尷尬,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張口,好不容易下了決定,問:“你覺得我如何?”
劉清芫被嚇了一跳,驚恐的怒視李逵,這傢伙難道是……心底裡的委屈涌到了眼眶裡,化成一團氤氳之氣,凝成兩滴淚珠,如同秋日晨曦下的花苞可人。但語氣卻不那麼客氣了,朱脣小嘴張開,炒豆子般的吐出一句話:“我死也不會嫁給你的!”
這傢伙應該生氣了。
要惱羞成怒了。
他會不會打人,聽三姐說,李逵最是蠻橫。
可李逵卻傻傻盯着劉清芫良久,突然大笑起來:“太好了,我也是這個想法。我們想到一會兒去了。香菜!”
香菜?
劉清芫愣住了,香菜是什麼鬼?不會是將自己的名字中的‘芫’當成了‘芫荽’吧?可不就是香菜嗎?如同小奶貓被激怒的樣子,她站起來怒目而視:“芫是黃色的小花,不是你說的香菜。”
“好的,香菜!”
李逵對劉清芫沒有任何想法,壓根就不在乎劉清芫叫什麼,再說了,什麼名字比香菜更容易記住?
“你!”
“算了,哥哥我也是倒黴,這大過節的還不能在家裡歇着,大老遠的趕來,還落埋怨。不過你是主人,總該有個地主之誼吧?”
“你想要幹什麼?”
“轉轉吶,臨沂城我沒來過,你不會連家門都沒出過吧?”
“怎麼可能?”劉清芫聽到上街去玩,頓時眼前一輛,小孩子的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跳起來就往後宅跑,摔下一句話:“我去換身衣服。”
李逵傻眼了,這劉清芫挺瘋啊!聽到出門玩,就能樂成這樣?
韓大虎匆匆趕來,他是看到了妻妹離開,以爲李逵得罪了劉清芫,這才趕來詢問:“賢弟?你這是?”
“我不過說了讓她帶我出門轉轉,就跑了。”
韓大虎如釋重負道:“沒事,她去換出門的衣服。盛裝確實不太方便。”官宦人家,節日裡穿的衣服有多累贅就有多累贅。加上首飾,頭飾,各種各樣的裝飾,宛如背了個人出門似的。
內宅,劉葆晟正仔細的看着李逵送來的禮物,他夫人卻非常不滿:“到底是山裡的窮小子,第一次登門拜訪,就送了這麼個玩意?”
劉夫人眼裡看到的是李逵送來的匣子,但劉葆晟卻盯着李逵送來的手冊,不敢撒手。
“我和你說話,有沒有聽?”
劉夫人見丈夫魂不守舍的樣子,怒氣不打一處來。
劉葆晟放下手冊,接連讚道:“傳家之寶,傳家之寶啊!”
“他一個山裡的窮小子,哪裡有什麼值錢的寶物。我看你是被他給矇蔽了,也不知是從哪兒淘換來的幾張破紙而已。”劉夫人好不容易答應將李逵作爲女婿的考察對象,本想着李逵這小子要是有點眼力,至少吃的穿的用的,穿的戴的花的,多多的送來。老劉家被丈夫折騰到債臺高築,啥都缺。還要維持官宦人家的體面,着實不容易。
真眼吧吧的等着上趕着送錢的李逵。
可沒想到的是,李逵不僅不送錢,反而送來個新的扎眼的匣子,更氣人的是匣子裡就幾張破紙,這是把人當傻子啊!
“你大半輩子都被人騙,還自以爲遇到了真人,可你瞧瞧,女婿……”說到這裡,劉夫人壓低了聲音:“沒一個成事的,女兒們原本都能嫁個好人家……”
“糊塗話,什麼叫好人家。家裡的女婿哪個不成了?都是門當戶對的門庭。婦道人家懂什麼?”當家的被截了短,劉葆晟就算在妻子面前是個和善的性子,也裝不去了。好在沒有外人看到,要不然還以爲他堂堂五品將軍,在家怕老婆呢。
“李逵是個山裡小子!”夫人也不是個善茬,反擊道。
劉葆晟沉下臉道:“有些話我說一次,別外傳,李逵不簡單,百丈村不簡單,李氏族人更不簡單。”
“哪裡不簡單了?”
“他祖上很可能是李銳。我可是查了地方誌才發現了端倪,百丈村人口風緊的很,說話滴水不漏,聽着句句真話,可避重就輕。前些日子我越想越不對,一個普通的神策軍將校,怎麼可能後代如此彪悍?查遍沂水縣誌,毫無收穫。但是在臨沂縣縣誌才找到了端倪,當年神策軍中郎將李銳在東線被叛軍擊敗,之後就此消失不見。此後一百多年,未見其蹤跡,而他戰敗的地方就在蒙山鎮附近。百丈村很可能是李銳之後,要不然也不會有如此寶物。”人啊,就怕猜,猜來猜去,無端的把事弄複雜了?
“中郎將比你官如何?”劉夫人也是個沒主見的,但中郎將在本朝不設,她怎麼可能知道?
劉葆晟搖頭道:“不能比,至少也是個都指揮使。”
不過,劉葆晟還不確定,李逵送來的方子到底有沒有用,指使女婿韓大虎去請童貫。畢竟童貫當了三十年太監,在皇宮裡耳濡目染,見識要比他強很多。
童貫本來都已經準備走了,他來,一是拜見劉葆晟;二是對劉家的兩個女婿毫無辦法,只能通過劉葆晟攆回來了。之後他見到了劉家的第三個女婿,大失所望。
韓大虎的表現甚至還不如其他兩個廢物點心,不過劉葆晟還不錯,至少有些個擔當。
帶着桑紅葉從客棧離開,匆匆趕到了劉家。
剛到劉家,桑紅葉就緊張的跟上來低聲道:“阿翁不好了,剛纔我在街上看到了商及,還帶着不少人,應該是皇城司的人馬,他們就在街角的茶肆坐着,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他來幹什麼?”童貫眯起雙目,似乎已經猜到了對方的不懷好意。商及是孟貴人身邊的內黃門,地位不高,但已經有了發跡的跡象。一旦孟貴人封后,這貨必然水漲船高,在宮中主管一方。可宮中內鬥,很少會波及到宮外,至少在勝負未分之前絕對不會。一個小小的管事內黃門竟然敢動用皇城司的人,這貨壞規矩了。
但他卻不認爲商及有這膽子敢行刺朝廷命官,莫非是針對他?
不可能,他不過是內黃門,出宮無人得知,商及怎麼可能提前佈下人手?
童貫想了想,決定道:“你找機會從後門離開,安排我們的人偷偷來劉府邊上等着,以防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