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三叔公絕對不會給六叔公李利德在他面前賣弄囂張的機會,六叔公也是如此。他不禁沒來,甚至編了個讓三叔公氣樂了的藉口,去臨沂城過冬了。
三叔公一年多來的怨氣終於一掃而空,鄙夷地嘲諷道:“也就這點出息,承認不如老夫有那麼難嗎?”
三叔公威風凜凜的穿着官袍,走在了莊子裡。纔沒多久,老頭臉就沉了下去,看到原本他在莊子裡制定的規矩,竟然沒幾個遵守了。
頓時暴跳如雷,要整頓莊務。
且不說三叔公,李母在後宅看到了李逵的兩個媳婦一個小妾,笑的在椅子上亂顫,高興道:“好孩子,多俊吶,是個懂禮數的,李家將來的興旺,就全指望你們了。”
興旺的原因,李逵猜測三個總能比一個會生。
隨即,老太太老大不樂意的撇了一眼大兒子李達,嘟噥道:“比大郎強得多,他娶了個妖媚子,要不是我兒回家省親,他連老孃都快忘記了。平日裡就住在登州城,一年到頭也不知道回家看看,估計也忘了家裡還有娘在。”
李母在李逵面前告狀,大兒子不合他心意。
當然,老孃不滿兒子,更多的不是真的對兒子不滿,而是不滿兒媳婦。
李大郎幽怨地看着自家老孃,心中暗歎:“我的親孃啊!接你去登州,你說登州海風大,冷地厲害。留在莊子裡,也有人照應,卻如此顛倒黑白。做兒子難,做孝子更難,做媳婦和老孃不對付的孝子,難上加難。”
“娘,玉蓮不是說過想要來老宅服侍你嗎?”李大郎憨厚的笑着,他如今也是財主了。名下兩個莊子,還有一個家族的造船廠歸他管。主要是他替自家兄弟管,這船廠說白了,就是李逵的。
雖說有了財主的身價,也穿上的裘皮夾襖,裘皮帽子,可讓人奇怪的是,衣服都是他花錢買來的,可穿在他身上,就不像是他的樣子。
一如既往的精瘦,一路既往的膽小,好不容易鼓起點勇氣,被人一嚇唬,立馬就慫包。
李母當即怒道:“我可不要她來裝好人,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她這個女人的折騰。再說了,她像是能伺候人的樣子嗎?我估摸着到時候還是她的侍女來替她,你老孃是卻了使喚丫頭的人嗎?”
不知不覺之間,語氣尖銳了起來,顯然李母的怨氣很大。
李逵似乎瞧出點門道來了,問李母:“娘,這玉蓮是咱們縣上的人嗎?”
“沂水縣最出名的寡婦,當年你還帶着李慶幾個不要臉的去偷看過人家……”李母在家裡,當然什麼話也沒有顧忌,說話如同滾珠似的一個勁往外禿嚕。
“娘,你可別亂說,平白污人清白。”李逵當即反駁,老臉有點掛不住。好在他媳婦和小妾已經去了院子裡,沒有在廳堂裡說話。要不然,他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名聲都要被毀了。
可被李母這麼一說,李逵還想起來有這麼個人,堪稱沂水縣最俏的寡婦。嗯,不對,是沂水縣最懂風情的少婦。
那是個喜歡穿着白練裙,雙臂拖着領巾,款款如畫中人般的女人。練裙出自漢宮,以飄逸爲妙,可做舞服。領巾,就是飛天雙臂掛着的那根絲帶,清風拂過,彷彿撩撥的不是風情,而是男人心頭的那根心絃。這等穿着,除了不保暖,樣子肯定是極美的。而且只有美女纔敢這麼穿。
可以說,這個女人,在沂水縣是非常有名的。
甚至當年李逵的老師周元當年也有過想法,爲此,李逵還專程去查看了一番。
這也就有了李逵帶着李慶幾個不要臉的去寡婦門前偷窺的事。
但都是陳年往事了,李逵想起來,也覺得好笑。當然,他肯定不會說,自己年輕的心曾經也被撩撥過。畢竟,少年人在懵懵懂懂之中,會或多或少的有過一段無疾而終的戀情。青澀,每每回憶起來卻異常的甜蜜。
李大郎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他警惕的盯着李逵,深怕他兄弟和他搶,鬧出人間慘劇。畢竟他老婆要要身段有身段,要臉蛋有臉蛋,而且還是風情萬種的女人。
李逵見狀,氣不打一處來,冷哼道:“張玉蓮吧?我記得她年紀不小了,似乎比你大三五歲。”
李大郎老臉一紅,尷尬道:“我不在乎。”
好傢伙,有了老婆之後,李大郎似乎底氣也足了不少,彷彿背後有人撐腰了似的。
李母卻嫌棄道:“也不見肚子有動靜,你哥總是做些沒用的事。要說當初我給他說了個媳婦,他死活不願意,沒想到自己找了這麼個主。”說完,老太太唉聲嘆氣起來。她更多的似乎是因爲李大郎沒有順從他的心思,而不是針對她的兒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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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郎苦着臉,哀怨道:“娘,你給找的比豕都壯,還常年殺豬,虎背狼腰,比漢子都更像是漢子。”
“你以前對李全家裡的也有過想法,她也壯實的很。”
“娘,這不一樣,胖春是個勤快的女人,還是有本事的,也耐看。況且,我根本就沒有對他有想法,您可別到外頭胡說八道。要讓全哥兒聽去了,可饒不了我。”李達當年的醜事怎麼可能瞞得住他娘呢?被李母一陣掰扯之後,李大郎也有點慫了,他覺得自家老孃無理取鬧的很,他快招架不住了。
再說,胖春當年……唉,這都是命啊!萬一被李全聽去了,這傢伙可是一根筋,自己指不定會挨多大一頓打。
“可人家能生養,你倒好,選了箇中看不中用的貨……你就是貪圖人美色。好看有什麼用,好看能當吃能當喝嗎?”李母拍着大腿,哀嘆道:“如今我還沒有抱上親孫子,卻抱上了幹孫子,你說我冤不冤?”
李大郎蔫了吧唧的反駁道:“娘,我成婚比全兒哥要晚。”
“早晚都一樣,你媳婦連個屁的動靜都沒有,胖春的孩子都生出來了,八斤六兩,都快趕上我兒了。”
“娘,你大晚上在我屋子外頭偷聽,我和你兒媳婦哪敢造次?”李達也有苦衷,彷彿他老孃的愛好讓他驚恐萬分。
李母不耐煩道:“這不剛成婚的時候聽了幾次,後來我回了老家,不愛着你們什麼事了嗎?再說,我這不是着急嘛?你有啥好丟臉的,你身上哪處是我沒看過的?老孃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就不知道上進些?”
李大郎,無奈,只能落荒而逃。他也清楚,李母說的‘我兒’根本就沒有他李達的份,開口閉口都是李逵。都是兒子,做孃的偏心,他也沒辦法。但說起來,李達內心也很感激李逵,要不是李逵,他還在給人趕大車呢。哪可能成了財主,迎娶俏寡婦?
李家就是這麼奇怪,李大郎明明是大哥,在家裡卻沒有什麼地位。就算是李母,也並不喜歡這個唯唯諾諾的兒子。唯一一次違抗她老人家的命令,就是選了個讓李母氣不打一處來的媳婦。
是夜。
洗漱之後,李逵準備上炕。
熱炕燒的有點過頭,劉清芫如同烙餅似的渾身不舒坦。
剛有點心思,卻見他微微皺眉,門外有個人。氣息倒是很熟悉,不像是不開眼的賊子。可總感覺怪怪的,就連劉清芫也似乎覺察到了。對李逵輕聲道:“屋外好像有人。”
“秋霞,去看看。”
“老夫人,你怎麼蹲在地上,不冷嗎?”
龐秋霞腿腳多利索,外頭的人根本就來不及躲,就被她逮個正着。李母被抓住了聽牆根的劣跡,也不惱,反而埋怨道:“小丫頭片子,我這不是着急上火嗎?”
李母對抱孫子的急切,似乎讓屋內的李逵也大爲驚恐。他只好出屋子,將老孃送去了正房,勸解了幾句,這纔回來。
劉清芫好奇道:“老夫人睡了?”
“應該睡了。”
李逵也吃不準,哀嘆了一句:“早些休息吧,路上累了。”
劉清芫臉紅撲撲的,不敢做聲。遇到這麼個婆婆,她也很慌。
翌日。
李林帶着人來告訴李逵族中的重大決定:“人傑,族裡定了,將百丈村的先祖墳塋都遷出來,將來也好祭拜。”
李逵爽快道:“什麼日子?”
“早就找人勘過了,後日就是個好日子。要是錯過了,就該年後了。”李林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隨即問李逵:“人傑,我說咱們李家的船廠啥時候能把船造出來啊!我總不能總是光顧別家船廠的生意,卻對自家船廠視而不見吧?”
如今已經是京東兩路數得着的貨運商人的李林,對着李逵抱怨了兩句。
李逵蹙眉不解,按照他的打算,登州船廠主要是建造大型海船,最好是戰艦。可是一開始,總該從小船,或者內陸船入手吧?
他狐疑道:“怎麼,還沒有建造出合用的船隻嗎?”
“人傑,你是不管事,可船廠你可是投了大錢進去的,要是再不去瞅瞅,我看這生意要黃了。”
李林抱怨着船廠,可更多的是彷彿給李逵提醒,船廠的情況並不好。
“行了。過幾天我去登州看看。”
李逵答應了一句,隨後回家去準備。
沂州去百丈村,先得去蒙山鎮,再入山。
如今百丈村如何光景,連李逵也不得而知。或許已經荒蕪,或許還有人看着。但是百丈村對面山坡上的墳地,恐怕真的要被荒棄了。
遷墳是件重要的事。
遷出來也好,將來至少祭拜先祖的時候方便些。
畢竟,去百丈村一趟也不容易。荒山野嶺,一個人去瘮得慌,也不放心。李逵倒是不怕,可他如今做官,連回趟老家都要上摺子奏請。等吏部準了,才能回老家省親。
遷墳的工期很趕。
當天就得出發。
好在如今的李家不缺馬匹,每人一騎,帶着乾糧祭品之類的就匆匆上路了。
天黑之前,一行上百漢子路過了蒙山鎮。他們根本就沒有進入鎮子,而是在鎮子外的山貨行留下了馬匹,一行人連夜進山。
李家都是從這片山林裡走出來的山民,想要迷路也不太可能。
夜晚雖有狼嚎,卻不見有狼來襲擾。
等到天色漸明,他們就進入了百丈村。村口的老槐樹依舊在,冬日裡顯得乾巴蕭索,而村子裡……放眼看去都是殘垣斷壁,雜草叢生。主要是老族長當年搬離山林的決心太大,一把火把村子給燒了,斷了所有人的退路。
後來雖有心想着重建百丈村,但隨着李慶這幫半大小子跟着李逵去了京城,這個想法也被擱置了下來。
再說了,就算是三叔公下令讓李慶幾個回到百丈村,這幾個小子也不見得會聽。
如今,荒蕪的不成樣子的村子,只有些許斷壁,石頭的院牆,才能依稀看到村子往日的樣子。
老族長三叔公悲從心頭起,跪倒在村口,老淚縱橫:“兒孫不孝,荒廢了祖先的基業。”
上百個漢子都齊刷刷跪倒在老族長的身後,只不過表情複雜。當初您老帶頭燒房子,如今卻來裝好人,祖先恐怕也不答應。
好在老族長的傷心來的快,去的也快。
當他站起來了之後,卻已經看不到悲悽的痕跡,反而大手一揮道:“去墳地。”
遷墳是件大事,李逵的老爹死的時候,他還小,沒啥記憶。只是聽人說他爹是在山裡去打獵,沒回來。既然沒回來,那麼墳塋裡埋的是什麼?
他好奇的問兄長李達,李大郎回憶道:“我記得有一天,村子裡的人都說爹死了,可是不見屍身,按照規矩要立個衣冠冢。可家裡窮,爹的衣服都穿在身上,連留在家裡的破布爛衫都沒有。娘當初問過我,想不想打鐵?”
“那時候我才幾歲,怎麼會想打鐵?可衣冠冢也得是人生前最爲常用的物件,爹最常用的恐怕就是打鐵的錘子了。後來娘就將爹打鐵的錘子埋在了墳裡。”李大郎一臉唏噓地說着老李家的心酸史。
李逵驚呆了,他從小到大,絕對想不到老李家的墳頭下,竟然埋着一把錘子,這也太不靠譜了。
不過,李大郎還有心情嘲諷別人,比如說五叔李林:“人傑,你絕對猜不出來,五叔公的墳裡埋着的是一個枕頭。我敢打賭,他肯定找不到。這也是命啊!做獵戶的,一旦十天半月不會來,基本上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李逵還以爲是瓷枕,覺得李大郎幸災樂禍,很不地道。
“枕頭總不至於有人偷吧?”
李大郎低聲道:“咱們村誰家用的起瓷枕?都是山裡頭淘換來的石頭,要麼就是木頭砍成枕頭的樣子。一般都是石頭的,可這麼多年了,包在石頭外面的草墊子,破布早就爛掉了,咱們這裡地底下多石頭,遇到差不多的根本就分不出來。”
果然,剛開挖不久。
問題出現了,好幾家遇到了大問題。
他們埋在墳裡的物件,找不着了。
而更多的是從墳地裡起出了各種破碗,破罐子,等破爛。反倒是一具屍骸都沒有挖出來。三叔公從土裡刨出來一個鐵疙瘩,隨即小心翼翼的包好,貼身放在了胸口。可是他也吃不準,到底這玩意是不是當時當成衣冠冢埋下去的物件?細思極恐,他坐在邊上的一塊石頭上沉默了,他似乎有點白操心了。
這些破玩意,將來如何能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