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不太明白精鐵對於鐵監的意義,章惇也是立刻肅穆起來,彷彿聽到了不得的大消息。
好在鐵監正鄭琦對此非常熟悉,低聲對章惇解釋道:“章相,精鐵比普通的沙鐵價值百倍。”
章惇這下明白了,等於是一下子將一文錢的東西,變成了一吊錢,這比打劫來錢快。
之後,章惇還看了以前鐵監鐵砂凝練的一鍊鐵錠,眼賣相很糟糕,比剛纔從高爐中煉製出的鐵錠差老遠了。一種表面佈滿了沙眼,宛如蜂窩狀的生鐵錠,看着都不像是高檔貨。而剛煉製出來的鐵錠,表明凝結光亮,看不出有孔洞沙眼的樣子。
章惇覺得這樣的鐵應該附和李逵的要求了吧?
隨即問:“人傑,你看這樣的鐵能用嗎?”
“還差點火候。”
李逵張嘴就能氣死人,尤其是鄭琦,要不是看在章惇在,李逵又是太師的女婿,皇帝的連襟,早就開口罵人了。
見過好東西沒有?
就敢胡說八道?
鄭琦一肚子怨言,他雖說不懂冶煉的事,但也清楚精鐵對於大宋的意義何在。鐵監有點精鐵,都給了樞密院的工坊,用來鍛造武器了。而鐵監控制着大宋所有的生鐵冶煉和鍛造,整整一年也存不了多少精鐵。
可章惇不清楚,但並不妨礙他瞎高興。勉勵李逵道:“人傑大膽去做,繼續讓鐵監改造高爐,務必早日能夠達到你的要求。”
不過,李逵的擔心不在冶煉的工坊,而是在朝堂上,尤其是樞密院。
想要將大宋的武器變成熱武,對於樞密院來說,確實不太能夠接收。再加上士兵,也不見得能接受火槍的訓練。
相比冷兵器時代的冶煉,熱武器,尤其是性能不太可靠的熱武器的訓練,會對士兵的心理造成莫大的壓力。
李逵擔憂道:“章相,樞密院那裡恐怕不太容易說服。”
“你不去遊說?”
章惇覺得對李逵的好需要保留,安燾和李逵的關係很緊密,即便是李清臣,也是李逵名義上的老師,李逵去說,肯定要比他找上門好辦的多。
好在,章惇不是個怕事的人,見李逵不想深陷其中,當即表示道:“此事包在老夫身上。”
安撫好了李逵,章惇眯着眼睛看向了魯大師,這老傢伙剛纔還得罪了自己。真要是欺負這樣的雜官,章惇也覺得沒臉。嚇唬嚇唬他倒是容易,招手讓魯大師過來,詢問道:“高爐產鐵多少,比之前可有增加?”
“回稟相爺,高爐產鐵數量是以前的四五倍,卑職估算至少得有四五千斤。這還是一個爐子,要是多起幾個爐子,就咱們找個冶鐵場一天就能數萬斤的精鐵。按照樞密院的要求,尋常的朴刀加入精鐵兩斤,至少可以打造一萬柄朴刀以上。這等產量,卑職活這麼久,也是聞所未聞。”
知道對方的身份後,魯大師異常老實,更掩蓋不了,他的內心的惶恐。
章惇悠悠道:“爾何名?”
“卑職姓魯,名大石,蒙大夥擡舉,才稱卑職爲魯大師。”魯大師恭敬道。
章惇心中暗暗不爽,魯大石?魯大師?這不一樣嗎?誰給起的缺德名?好在這也不是發牢騷的時候,章惇頷首道:“以後要砥礪前行,將大宋的冶鐵工藝完善且精湛起來,最好能夠每一爐都出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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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章惇招呼門人,離開了鐵監。
反倒是鐵監鄭琦一溜小跑,跟着章惇離開,隨後跑着回來了。
他着急啊!
就剛纔章惇和李逵的隻言片語之中,他聽到了有大事發生的跡象。
鄭琦也是堂堂四品大員,他也不想總是參與大宋的經濟活動,卻和政治活動無緣。好不容易逮着機會,絕對不想讓機會跑了。
正巧李逵準備離開,他腆着臉跟了上來:“人傑,你說哥哥對你咋樣?”
“還行。”別看李逵在官場的道行不深。可李逵混跡的都是什麼羣體,耳濡目染之下,哪有看不出鄭琦這傢伙的古怪?
讓他參與一把倒是沒事,可問題是章惇樂意嗎?
既然有風險,李逵斷然不會讓鄭琦參與。再說了,論交清,他們之間哪來什麼交情?
可鄭琦不打算放棄,追着李逵想要表明心跡。可李逵就是不鬆口,反而給鄭琦下了個套:“鄭兄,你也是官場的老人了,總不會不明白交淺言深的道理吧?再說了,此事是章相的事,他老人家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與其讓我幫忙,還不如去向章相表明心跡。”
說完,李逵接過了阮小五遞過來的繮繩,騎上馬一溜煙跑了。
留下鄭琦在大道上懊惱,拍着大腿怨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空誤花!本官心裡苦啊!”
確實如此,大宋的政壇,一般在京城,就幾個衙門的事。中書門下兩省,也就是都事堂和御史臺,通事院,另外再加一個樞密院。其他的衙門,連尚書省都只能看戲,畢竟六部的衙門在參與政務上,沒有太多的發言權。
離開了這幾個衙門,其他衙門只能是看戲的份。
何況鐵監這樣的衙門,緊要關頭用不上,平日裡也沒人關注,根本就不會讓人在意。
再說章惇,自從李清臣入住樞密院之後,章惇就沒有去過樞密院。
尤其是安燾和李清臣搭檔之後,更是同氣連枝,與都事堂對着來。章惇更絕了去樞密院走動的心思。可讓人驚詫不已的是,這日早朝過後,章惇意外的走進了樞密院。這可是在皇城之內,剛愎自用的章惇去樞密院,難道是要一對二?
就連做堂樞密院的李清臣和安燾,面對突然到訪的章惇也是一臉不解,他來幹什麼?
“摒退左右,老夫有要事相商。”
李清臣不爲所動,你說摒退左右,就摒退左右?這是老夫的地盤,你就算是宰相,說了也不算。
章惇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手札丟給了李清臣,冷冷的說出兩個字:“看吧!”
李清臣看後,臉色複雜的對外巡值校尉道:“今日老夫不見客,任何人求見,都攔着。這個院子任何人都不準入內。”
等到巡視的兵丁離開之後,李清臣才面色不善的對章惇道:“子厚,你這是要挑起技法之爭?”
“何爲技,何爲法?”章惇絲毫沒有在意,冷笑不已:“當年王相變法,爲的是解決大宋的財政和國力。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看到了什麼?爭論來爭論去,昔日的同窗變成了仇敵,今日的摯友,不知道哪天又要反目爲仇。你以爲老夫就願意如此嗎?”
“那是爲何?”李清臣覺得章惇這廝裝的有點過頭。
說漂亮話誰不會啊!
可關鍵是,說出來的話,要有人信啊!
章惇冷笑了幾聲,鐵監的高爐給他足夠的信心。說明李逵的辦法真的有用,一勞永逸解決北方草原的任何威脅,讓草原在中原頭上的威脅徹底抹去。只要做到這一步,他章惇就是千古名相。人這一輩子,爲名所累,爲利所驅。
要是能夠成就千秋美名,還有什麼不能捨棄的呢?章惇本來就不是重利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將四個兒子都給限制住了發展,他好名,尤其是身後之名。
對着昔日的政壇盟友,章惇語氣堅定道:“老夫要成爲千古名相!”
李清臣倒吸一口冷氣,你要成爲千古名相你就去做,爲何要拖累老夫?更何況,摺子上的文字,可是一步步朝着收服燕雲十六州而去,宋遼大戰的後果,別人不清楚,李清臣能不明白嗎?
尤其是他這個樞密使,要比任何人都要緊張。
其中牽扯到問題,稍有不慎,他就要萬劫不復之危。李清臣本就和章惇反目,爲何要陪着章惇一起做如此高風險的事。他想了想,不再糾結,沉聲道:“老夫以爲,偏聽則暗,兼聽則明。此事關係重大,非廷議不能明辯。”
可章惇根本就不想廷議,上前一步,雙目沒得感情的冷冷盯着李清臣道:“破壞此事,你便是大宋國賊。此事你我商議有果之後,稟告陛下。都事堂,樞密院聯合督辦。其他人,老夫信不過,也不能信。”
面對咄咄逼人的章惇,李清臣沉默了。
他感受到了章惇的偏執情緒,同時根本就不相信,大宋能收復燕雲十六州。遼國很強,強大到大宋已經一百多年沒有了攻打遼國,收復失地的念頭。
這時候,安燾擡起眼,看向章惇調侃道:“子厚,這摺子上的東西,你想不出來。本官倒是有個人選能勉強湊合着做到。不過這小子油滑的很,你能保證他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對你承諾下的每一句話,都能做到?”
雖說摺子上沒有署名。
但是安燾已經看出了濃濃的李逵風格,聯繫上之前章惇強行在都事堂扣押李逵的場面,安燾不難看出,這是章惇壓榨李逵之後的產物。但是,這裡面牽着了一個讓任何文臣都不敢輕易變動的事,大宋軍制改革。
尤其是通過技術革新來推動軍隊改革,萬一失控了,這個責任誰能擔當的起?
章惇乍一聽,還真有這可能,整個都人陷入了患得患失的緊迫情緒之中。
可安燾卻賤賤的勾起嘴角,笑出聲來:“太嚴肅了,老夫隨意開個玩笑而已,不用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