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龐萬春這個人借我用一段日子。”
“行,我去叫人。”
程知節如今成一軍主將,氣度儼然已經起來。但是面對李逵,他從來不問爲什麼的習慣還是保留了下來,他轉身才想起來李逵對他說話時候的正色,乾脆道:“人傑,人你帶走,跟着你不見得比跟着我差。”
“那得問問龐萬春的意思。”
“行,到時候你問,我只管叫人。”
在軍營之中訓練士卒弓弩的龐萬春被喊來,他如今也有了官職,但似乎做的不太順心。主要是他的箭術是天分和努力的加持,主要還是靠天分。可是軍中訓練弓弩手,根本就不需要天分,這讓他頗感無趣。
而且,他也不覺得自己有領兵作戰的能力,反而被大宋禁軍之中錯綜複雜的關係,搞的頭昏腦脹。
加上京城來家書了。
這本來是一件高興的事,但龐萬春卻怎麼也高興不出來。
他妹妹在太師父屬於身份最高的丫鬟,還跟着倍受寵愛的劉清芫,更是無法無天。誰家女孩子十多歲,腰間別着個彈弓出門的?以前禍害京城的小動物,倒是將他家獵人傳統傳承的不錯。可如今,已經開始禍害京城的混混。
混混雖然可恨,也不敢和太師府對着幹。但蛇有蛇道,蟹有蟹道,混混們想要噁心人,只要在街頭敗壞人的名聲就夠了。
龐秋霞整日腰間別着個彈弓出門,到處惹事生非。旁人看在太師的面子上,倒是也不敢和她個妮子計較。可名聲臭了,京城人送外號——花李廣。誰家女孩子的諢名和李廣這位大將軍扯上關係,基本上這輩子別指望嫁人了。
如今更是過分,還多了一對鴛鴦刀,儼然成了京城街頭的大姐頭。
見到李逵的那一刻,龐萬春心情複雜。要是沒有遇到李逵,或許他就是個不入流的小卒子,他妹妹就算是淘氣,卻會因生活所迫,性格收斂些。可如今呢?仗着太師府的名頭,整日在街頭上狐假虎威,打抱不平,武力值越來越高的同時,名氣越來越臭。
拿着家書,龐萬春咧着嘴苦笑道:“大人,我家妹子恐怕這輩子就只能你養了。”
李逵大驚失色,就差跳起來逃跑。最近桃花運過頭,有點桃花劫的味道。十多歲的女孩,他可不敢有想法。
感情鬧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李逵這才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對龐萬春寬慰道:“萬春,你也別擔心,即便等劉清芫過門,你妹妹跟着一起來,我也不會虧待她。一定給找個好婆家。再說了,你妹妹別的不成,看家護院是把好手,興許會讓婆家另眼高看。”
“大人,你說這話虧心不虧心?誰家議親,選個能看家護院的祖宗?還不如養條狗來的容易……”
說這話,顯然龐萬春是氣着了。他不是那種喜歡家短理長的人,要不是李逵是他家的恩人,他也不會將如此丟人的事說出來。
粗糙地打手抹了一把臉,龐萬春這纔將胸口的怨氣滅下去一些,知道李逵來找他肯定是重要的事,這才問:“大人,你找我何事?”
李逵低聲問:“我要去一趟西夏,需要幾個好手。”
“大人我跟你去。”
龐萬春想也沒想,乾脆道:“不過大人,多找幾個好手穩妥些。你看陸謙如何?”
“陸謙?”
李逵對陸謙的印象說不上好,說不上壞。反正如今林沖的婚事也黃了。他也攀附上了高俅,似乎不需要巴結人了。只不過高俅如今在養傷,雖說能夠站起來走動,但身體還不太利索,身邊需要個人幫襯訓練軍隊。
但龐萬春既然問了,顯然陸謙的處境很不妙。
果然,龐萬春笑道:“李雲將軍高升之後,陸謙被高將軍委以騎兵訓練。但是他對騎兵作戰並不擅長,尤其不懂軍法,被幾個部下襬了幾道之後,威信大大降低,在騎兵營之中日子不太好過。”
“這樣啊!”
李逵沉吟道:“行了,我去問高俅討要,這事你就別管了。”
高俅營中,李逵對高俅道:“我要陸謙。”
“陸謙,今後你聽李大人調遣。”
高俅二話沒說,直接給陸謙下令道。
陸謙掙扎了一陣,咬牙對李逵拜倒道:“卑職聽候大人差遣。”
金明寨一戰之後,高俅等人都已升官。如今他也敢說自己是將門了,纔不到半年從校尉升遷爲都虞侯,正兒八經的五品武將,也算是一隻腳踏入了將門的門檻。
“劉將軍,小弟要幾個熟悉西夏,最好會黨項話的人。”
“只要你看上的,軍中本將以下隨便挑。”
拉人的事,在鄜延路的軍中私下裡進行着。
三天,李逵終於拉出來了二十八騎。
人雖少了一些,對李逵來說足夠了,去西夏人再多也沒用。
這天夜裡,李逵帶着拉起來的人馬,趁着夜色偷偷出了膚施城。
天色矇矇亮。
李逵已經帶着人馬衝上官道,迎面一騎踏着煙塵衝來,沒等戰馬駐足,馬背上的騎士飛下戰馬,單膝跪倒在地上:“大人,商隊就在河灘紮營,部分兄弟已經混進了商隊之中,沒有出現閒雜人等。”
“很好,以後不要叫我大人,就叫供奉,我們是護衛,不是官軍。”
而李逵的身邊還帶着一個神秘的人,這個人蒙着頭巾,給人一種神秘的感覺。尤其是此人露出的膚色,黝黑透亮,似乎不像是宋人。
李逵和聶石渠匯合的地點就在招安驛附近,招安驛在被紹聖元年的戰爭焚燬,只留下了殘牆斷壁。
出招安驛不遠,就快是党項人的控制區了。
咚隆。
走在只有殘垣斷壁的宅子之中,一條黃狗慌不擇路地逃跑,似乎踩到了地上被遺棄的樂器。李逵的視線落在了地上,盯着那隻看似還完整的琵琶。
這多半是中原來的樂器,李逵拂去了琵琶上的灰塵,帶着琵琶返回到了營地之中。
“那個……大,供奉。”
“什麼事?”
“馬上就要出綏德軍的控制區了,但是商隊之中有些人似乎對您的決定不太滿意。”李逵一出現就被聶石渠委以重任,這讓聶石渠之前召的護衛們很不滿。尤其是聶石渠雖是王府管事,但這支商隊之中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
端王府窮的很,趙佶根本就不會過日子。他做生意,只能拿出個旗號,至於本錢和人手,都需要商人自己去籌備。這樣一來,商隊的話語權只能讓出去一部分。李逵想要走的路線,並非是西夏最爲富庶的區域,商對東主對此很不滿。
“去,給我找些蠶絲來。”
叮咚咚
李逵撥弄着琴絃,隨意道。
千軍萬馬他都不怕,難道會怕一個依附於端王府的商人?
商人左右等不到李逵的迴應之後,氣鼓鼓地找上李逵質問:“李供奉,你選的商路不符合端王的利益,我們必須去黑水。這一年一次的歲幣貿易,端王府要三萬貫,這次生意如果不去黑水,我們根本無法牟取王爺交代下的盈餘。”
“黑水城?”
李逵擡頭看了一眼對方,終於給琵琶上弦完成,撥弄了起來。看似怠慢地丟給了對方一句話:“你做不了端王府的主,滾!”
“小子,你看清楚了,這是餘寒餘老爺,你個小小的護衛頭子,還敢和餘老爺如此說話?”
“王府的狗都比商人強。”李逵愈加不屑,繼續撥弄琴絃。後者顯然是餘寒身邊的護衛頭子,光看長相很唬人。可是在李逵眼神兇光乍現的那一刻,他竟然膽寒的後退了幾步,隨即卻腦羞成怒,衝上來舉起拳頭就要動手。
李逵像是茫然不知,阮小二卻早就蓄勢待發,就見人影在眼前晃動,一衝一架之間,就將對方的門戶打開,勢大力沉的腳底蹬在了漢子胸口上。
咚——
宛如鼓聲般迴盪在衆人的耳畔。
暗勁。
只有暗勁才能打人跟捶鼓似的發出如此重響,卻並不將人打飛出去。餘寒這些年走南闖北,雖不會武藝,但是眼力是有的,一眼就看出了阮小二的不凡。身邊的小廝都如此厲害,餘寒再去和李逵爭鬥下去,恐怕也沒好果子吃。
時間彷彿停滯了一般,久久沒有反應。突然,漢子緩緩往後躺倒,大嘴張開,宛如一個黑黢黢的洞口,過了一會兒,血水噴濺了出來。
“主人……”
餘寒頹喪地看了一眼護衛,眼瞅着是活不成了。這才躬身對李逵道:“這位李兄,我們是同舟共濟的夥伴,切不要將人命當草芥。”
說完扭頭就走了。
似乎應該去找聶石渠說道去了。
阮小二張了張嘴,尷尬地對李逵解釋道:“少爺,我還以爲他很強,沒想到如此不堪。”
李逵沒說話,擺擺手讓他離開。
餘寒和他在商隊路線上一直爭論,試圖說服李逵。但聶石渠卻站在李逵這邊,讓他無可奈何。這次衝突看似意外,但卻在情理之中。魯達提着兵刃匆匆趕來,對李逵偷偷道:“大人,乾脆我們把這幫奸商都給做了喂狼,省的他們礙事!”
魯達是個愛憎分明的人,早就膩味了這些商人的貪婪。明明西北百姓被党項人禍禍地夠嗆,這幫人卻和党項人做生意,發大財,良心被狗吃了。別人不清楚,魯達就是軍中子弟,他能不清楚這些商隊的齷蹉行徑嗎?這幫人正當生意做,但是也會出賣一些大宋的消息。不用多,比如說金明寨多久運送一趟糧食,就足夠能在西夏賣上大價錢。看似不重要的信息,卻暴露出大宋邊境不少堡壘的駐軍情況。
李逵擡頭看向魯達,問:“你會做生意嗎”
魯達搖頭。他要是會做生意,會這麼窮嗎?
你有西夏的合作伙伴嗎?
魯達繼續搖頭。他見到党項人,恨不得將對方的頭顱砍下來,當球踢,他哪裡認得党項人?
“啥都不會,你去西夏能做什麼?”
李逵的話頓時難住了魯達,他似乎除了會殺人,別的啥也不會啊!
魯達張了張嘴,想要申辯一下自己的才藝。良久,都沒說出個所以然出來,只好臊眉耷眼的走了,走的時候,背影尤其的落寞。
叮咚
叮咚咚
突然,一陣急促的琵琶傳來,而聲音的發源地就是坐在河灘上的李逵。李逵會彈琵琶,住在蘇軾家裡的時候,王姨娘管教的結果。這是才短短兩年多時間,李逵也只是習了個皮毛。李雲也沒有逃過學習音律的倒黴差事。當然,琴李逵也彈不好,琴講究意境和悠揚,這種樂器違背李逵的性格。
但琵琶還是能彈兩手的,雖比不上教坊的女子,但彈出來音調還算準。
他至少比李雲強很多,李雲彈奏樂器只能催眠自己很動聽,但臉上的糾結讓人看着都難受。更不要說他製造的噪音了。
李逵能彈一些曲子,但技術一般,比不上王姨娘這樣從花船上學來的本事。他屬於能自娛自樂的範疇。
此情此景,一曲出塞曲,明明是在初夏之夜,卻給人一種隆冬的冷冽。
聲音一聲比一聲急促,出塞的悲涼和周圍的景緻融合,甚至給人一種大雪紛飛的狂亂景象。
聶石渠心中不僅感慨萬分:“不愧是探花老爺,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餘寒經受了短暫的悲悽和憤恨之後,也覺得李逵的與衆不同,他是商人不假,但是能夠來西夏做生意的商人,那個是普通人?
他偷偷來到了聶石渠的身邊,問聶石渠:“這位李供奉到底是何等樣人?”
聶石渠畢竟是王府中人,對於商人有着天生的優越感,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不耐煩道:“不該問的不要問,管好自己的嘴巴,聽李供奉指示,不要動糊塗心思,害人害己。王府和你的分潤是三七,王府大頭,你小頭,要損失也是王府的損失大,你着什麼急?”
雖然,聶石渠已經表明了態度,但是餘寒卻覺察到了異樣。在臨睡前,招手叫來貼身的夥計,貼着耳朵囑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