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妹子,讓人拒絕了,還找上門來。
李逵擔心會不會李邦彥的審美有問題?開口詢問:“女子才藝樣貌如何?”
“小倩雖出身花坊,但才藝無雙,媚骨天成。尤其是小倩還是個清倌人,賣藝不賣身,有一手不錯的廚藝,最適合照顧範老爺的生活了。關鍵是聽說範老爺是進士,又是皇城內校書正,更是心中歡喜,不願走了。”李邦彥擡起眼皮卻不敢看李逵,但是他辦事還是很得力的,經手的事都是非常妥帖。
校書郎是正九品的小官,小的不能再小的官職。在皇城內,是個官的官職都比校書郎大。校書正比校書郎好不了多少,從八品的官職。看似官職很低,官俸也很低的小文官,沒啥盼頭。可實際上並非如此,校書郎是個很有潛力的官職。
表面上是隸屬於直秘閣管轄,元豐改制之後,直秘閣這個官職被單獨摘出來,真正的直秘閣之首,變成了著作郎,從七品文官。上級衙門是秘書高官官是翰林學士。進入這個衙門的敲門磚是進士出身,也就是二榜進士,可不是糊弄人的同進士出身。進入的之前,還需要考試,合格了才能授予官職。正兒八經培養精英官僚的衙門。
而這個衙門只做一件事情,編撰歷史。
這就有點味道了。
似乎和明朝的時候一個衙門很像,就是翰林院。
可以說,校書郎的官職雖然小,但是一旦升遷和外放,都是坐着火箭往上竄。晁補之在京城做官的時候,就是校書郎,他出了京城就是揚州正六品的揚州通判。九品官一下子升到正六品,這可是連升六級!還有誰會說比校書郎高一級的校書正會沒有前途?
再說範衝的父親範祖禹,一開始做官也是從校書正開始做,兩年時間從校書正升遷到了正四品的給事中,入中樞門下省兩大大衙門之一的通進司。或許普通百姓對這個衙門有點陌生,但是和這個衙門平級的衙門就是知諫院,也就是御史臺。通進司和知諫院同時控制着大宋朝廷的言路。就可知其地位之高。尚書省排名靠後的尚書的權柄,也不見得比通進司長官給事中高多少。
可見校書正一旦開始升遷就有多恐怖了。只不過大宋官制,三年一考,六年一察,按部就班不出大錯就能升官。但秘書省的校書正不一樣,做十年、二十年校書正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即便在京城豪門眼中,校書正範衝這傢伙妥妥的是金龜婿。加上他家世顯赫,長的也是眉清目朗,濃眉大眼,這對於出身卑微的女子來說,堪比唐僧肉。遠的不說,只要她們和範衝生下了兒子,兒子長大了,範衝也該發跡了,到時候就能恩蔭當官,就足夠了。做不了夫人,做個小妾總可以吧?
也怪不得女子見了範衝就挪不動道。
成人之美的事,李逵從來不會落後,當即拍着胸脯表示:“很好,這錢算在老爺我的賬上。”
李邦彥沒錢,他能在短短一兩日就能幫範衝找一門小妾,肯定是狐假虎威,打着自己的招牌,甚至可能連太師府的招牌都讓他祭了出來。李逵留下李邦彥雖然時間不長,但也發現了李邦彥的不少長處,很會來事,就是平日裡多少會流露出一些狐假虎威的舉動。也不會欺壓百姓,就是在熟人面前露個臉,掙個面子。
這也不是多大的錯,李逵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多說。
既然李邦彥看出了範衝動了那個心思,李逵覺得範衝真的是寂寞了。一個人住在京城,在皇城的館閣中苦熬資歷,還得裝窮,裝落魄,低調做人。這要是晚上躺下,只能自己個盯着房樑看,做官也不香了!
李逵篤定了範衝的心思,他來不見得是真不喜歡李邦彥多事,還有可能是爲了表明態度。就像是浪女遇到野漢子,驚慌失措之間嬌滴滴道:“我喊了!”
反正範衝這樣的讀書人,在關乎名聲的時候,總表現出扭扭捏捏的態度,想從又不敢的緊張。李逵要做的就是幫他下定決心:“有道是暖人先暖心,子美這事辦的不錯!”
子美是李邦彥的字,據說是河內當地一位很有希望考中進士的前輩高人給他取的,只不過時運不濟,後來高人在嵩山出家,做了方外之人。
李邦彥驚呆了,他原本以爲自己辦錯了事,肯定會受到李逵的責罰。可他還是小看了李逵,李逵的性格就是先護着自己人,不論對錯。然後順着事情的由頭找不理由。尤其是範衝,連李逵都看出了這傢伙心裡的苦悶,怎麼可能怪罪李邦彥做錯了?範衝需要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女人。
這樣的女人,正室夫人不見得做得好,小妾纔是最佳人選。
長相好,看着舒坦;地位低,纔會體貼。
用一顆滾燙的心,融化範衝,這纔是溫柔鄉的妙處。
至於範衝的困境,他是在走背運,也得小心行事。但在李逵看來,怕什麼來什麼,天不怕地不怕,才能頂天立地。
李逵不僅不會說李邦彥做錯了事,還得誇他。
再說了,李邦彥是代表自己出門送禮,甭管在家裡頭是什麼身份,對外,都是代表了李逵的意思。李逵能承認自己好心辦壞事了嗎?
也不能!
不僅不能,李逵還會給李邦彥找個高大上的理由,讓他糊弄過去。至於範衝,這貨又不是范仲淹的孫子,摳門成性。他家在成都府有良田數百頃,外公還是宰相,能沒錢?
熟知範衝跟腳的李逵當即拆穿了範衝裝窮的把戲:“華陽公子能缺錢,別開玩笑了!”
範衝的家裡可是成都府華陽縣首富,怎麼可能沒錢?他就算是沒錢,只要帶着華陽範家的信物,去任何一個川商總會就能借出大筆的錢財,足夠他在京城過上奢靡的生活。但是範衝並沒有這麼做。是生性摳門嗎?恐怕真不是。
而且,範沖和范仲淹也沒有什麼關係,華陽範家可不是范仲淹的本家,范仲淹老家在吳縣,屬於蘇州,兩浙路人。而範衝的老家是四川成都府的華陽縣,只能說是同姓而已。而且,兩家也沒有什麼往來。只不過奇怪的是,華陽範家和蘇軾的關係很好,尤其是範衝的叔爺範鎮是忘年交,蘇軾來京都會在範家住。可蘇軾和範純仁的關係也不差,說起來也挺奇怪。這兩家都姓範,卻就是不來往。
主要兩家在根子上還有點過節,範家是堅定的保守派,連帶着範衝的母族也是堅定的保守派。當然,范仲淹是君子,失敗之後也不去追究誰陷害了他。當年範衝的外公呂夷簡用計陷害了范仲淹,是將慶曆變法徹底覆滅的幕後大佬。
他爹範祖禹和變法派也是站在對立面,甚至當衆攻訐過王安石。而且老範是個噴子,戰鬥力驚人,除了皇帝之外,誰都敢噴。要不是名氣不如蘇軾響亮,他們當年甚至可以在烏臺匯合,成爲志同道合的獄友。
範衝雖然中了進士,但發現自己好難。
他要是支持變法派吧,他爹還活着呢?
有道是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者,可謂孝矣。讀書人傳家的最重要的信念,恐怕就是孝道了。他違反父親的志向,就是不孝,恐怕名聲也要受損。要是支持保守派吧?如今上臺的都是變法派的人,他不是上趕着被削嗎?
這纔有了躲在秘書省修史的念頭。
範衝期期艾艾地說出了自己的難處:“我父如今貶謫受難,納妾不好吧?”
“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我可是剛新婚,容易被人詬病。”
“嫂夫人要是通情達理,就不會拒絕。再說,你也沒帶夫人在京居住啊!難道就沒有寂寞的時候?”
“粗俗!”
“爲了不讓人詬病,我連京城的祖宅都賣了,就是怕有心人盯住。萬一有人多事,說出去,豈不是壞事?”
“下賤,心裡明明想,嘴上說不要!”
沒錯,範衝這貨就是在裝窮。在皇城秘書省做校書郎的官員,只有兩種人。一種就是有才學,但沒有關係,真正的寒門學子,京城生活不易,一個月不到二十貫的俸祿,在京城根本就不夠,這是真窮;還有一種就是官宦子弟,才學出衆,卻性格孤傲的進士。
範衝不屬於這一種,他是第三種,家裡老子倒黴,被貶謫了,仇人遍佈周圍,沒有一個惹得起,只好在官場低調。
裝窮。
裝可憐。
替老爹探聽大宋官場風向……
反正大家族的人出來,都是這樣,身不由己。
“這麼看來,你在京城做官很不順心?”李逵試着問。
範衝翻着白眼道:“你以爲呢?不過修史也有好處,如果差遣官的話,有人想要陷害我,我都不知道這麼死。但是修史不用擔心,做好做壞都沒人在意。更無從下手。”範衝也是個很有算計的人,他擔心他爹的仇人不守規矩,來個負債子償,要是這樣,他真得完蛋。
李逵認同的點頭道:“伯父得罪的仇家也太多了,如今朝堂三品以上的官員都伯父沒過節的就幾個。按理說,你在秘書省的日子因該很難。升遷沒有指望,貶謫倒是不用擔心,都已經是從八品的官了,還能貶謫到哪裡去?”
這話說的,範衝都沒好意思反駁。範祖禹的那張臭嘴,基本上變法派都讓他罵遍了。這也是爲什麼,範祖禹是保守派第一個被踩的大臣了。不讓他倒黴,章惇、蔡卞、李清臣、曾布……一大羣人念頭都不通達。
“可是這麼等也不是個事。伯父想要回京恐怕真的很難,加上伯父貶謫在外,你還不如辭官去照顧伯父。百善孝爲先,此舉不僅能夠讓你擺脫如今的尷尬局面,還能讓伯父身邊有個可以信任的人奔走。實在不行,乾脆辭官算了,大不了回老家創辦書院,這總就沒錯了吧?再說了,你中進士纔多久,等得起。”
“能成?”
範衝對這個官做得寡然無味,聽李逵的建議,自然心動了。
李逵笑道:“我朝以孝爲美,你要去在伯父跟前盡孝,沒人會反對?再說了,貶謫的日子很難熬。有你在身邊,伯父至少能省心不少。”
範衝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聽到這裡,也認同道:“我回去琢磨琢磨。”
就範衝的性格,說話從來不說滿。他說琢磨,就不是琢磨了,而是準備去做了。
離開李府。
迎面來了一大羣人,範衝突然一愣,目光落在了衆星捧月的那個人,心頭驚詫不已:“這不是陛下嗎?”
範衝急忙緊走兩步,來到了皇帝趙煦的面前,剛要開口。反倒是皇帝趙煦先開口了:“元長,你也來看人傑?”
趙煦平日裡穩重,奇怪的是,此時在外,卻擠眉弄眼的提醒範衝。範衝多聰明的一個人,頓時明白了趙煦是微服私訪。但他總不能對皇帝什麼稱呼都沒有吧?
糾結之際。
趙煦身邊的童貫開口了:“我家主子黃六爺閒逛至此,找個地方歇歇腳。”
“見過黃六爺。”範衝心領神會,急忙躬身讓出中間的道路。這讓跟着出府送範衝的李邦彥很不解,範衝是進士老爺哎,怎麼眼前的年輕人身份很高,連範衝都要避讓不成?
趙煦也沒有繼續搭理範衝的心思,徑直進入了李府。
李邦彥不敢阻攔,邁着小碎步急忙進了院子。趙煦擡眼瞥了一眼李邦彥,張嘴問:“新來的?”
“小人是李大人的書史。跟大人一起來的京城。”
說話間,李逵趕到,對李邦彥道:“你去錢莊一趟,將這封信交給大掌櫃邱明仁。”
李邦彥很想留下來,但無奈,李逵有事交給他去辦。
但他總覺得黃六爺的身份不簡單。
李逵躬身引着趙煦進入了院子。三叔公見到了趙煦之後,冷哼一聲,傲嬌的扭頭表示內心很煩。趙煦無奈的訕笑着,也不作解釋。反而追問李逵道:“人傑,你在西北打了一場打勝仗,朝堂上都已經吵翻天了。有的認爲火炮被誇大的作用;有的認爲需要清點戰績之後,再做出決斷。但大部分朝廷重臣都對攻打西夏沒有異議。人傑,你說現在機會到了嗎?”
李逵微微蹙眉,他擡頭看向了趙煦:“黃公子,我有平夏五策,準備上奏朝廷,不如讓您給參詳一二。”
趙煦當即樂開懷,心說:“還是李逵靠譜。”
他要是知道李逵實在怕麻煩,將平夏十策變成了平夏五策的話,真不知道該做何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