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傑,老夫還沒有昏頭,沒想要打你朋友。”
三叔公氣勢漲上來了,之時半會兒恐怕也落不下去。當然,他說的也是真話,他不是想要打人,而是要讓趙煦理解殺手鐗的含義。
可李逵哪敢說,只能心中腹誹:“您老即便沒打皇帝,想要打他也是大逆不道,十惡不赦的大罪,要去沙門島的啊!”
皇帝趙煦也是個聰明人,他之前沒想到,等到三叔公一嚇他,頓時明白了三叔公的用意。對韓德勤等人道:“你們退下,老前輩這是言傳身教,只是黃傭實在太愚笨了,讓老前輩失望了。”
三叔公這才收起誇張的表情,對趙煦笑道:“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
趙煦正色道:“殺手鐗就像是老前輩剛纔舉起的巴掌,只有停在空中,才能起到威懾的作用,一旦落下了,只能是屈辱和痛恨。”
李逵可不這麼想,巴掌落在其他人臉上,或許一點事都沒有。可是落在了趙煦的臉上,即便大宋的皇帝都很好說話,但捱了大嘴巴,下一刻肯定是人頭落地。
“孺子可教也!”三叔公很難得地拽了一句文縐縐的話,是時候表示了他的滿意,也算是沒有白教趙煦這些天。
趙煦受到了表揚,眉宇間都透着喜色,三叔公這張破嘴,難得說句好話,冷不丁表揚了他一句,趙煦如同六月飲冰水般通透,高興道:“小子已經知道如何去做了。只要將這個人時刻提起,就能免除一場場紛爭,老前輩,我可說的對?”
“不那麼簡單,提起不提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讓其他的管事們知道,他們不做事,有人會做事。而這個做事的人恰巧還是他們的對頭。”三叔公含笑總結。
原來打人不過是虛驚一場,李逵這才作罷。
但他也不覺得三叔公真的神到能夠幫着趙煦處理朝政的能力。大宋的朝堂,南宋缺相,北宋缺將。如今的北宋,可以說是文臣時期最後的輝煌。這時候的朝堂之上,章惇、蔡卞、範純仁、李清臣、蘇轍等等,雖不是大宋立國百年之中數得着的名相。
可他們的戰鬥力都不差。
即便像是章惇等人,面對保守派的時候,講道理、用計謀也經常以失敗告終。
就像是當年蔡確和章惇,爲什麼被逼離朝堂?
是宣仁太后一點機會都不給他們嗎?
不是。宣仁太后給了機會,但是他們失敗了。
蔡確也好,章惇也罷,他們在失敗之前,都經歷過一場曠日持久的論戰,戰場就在朝堂之上,而方式是廷議。
蔡確、章惇,都是難的一見的人才,就連政敵也無法抹殺他們的才能。而且飽讀詩書,滿腹經綸,但他們卻在論戰之中失敗了,一敗塗地。這才失去了最後的執政機會。可以說,宣仁太后也做到了對變法和保守派朝廷重臣最大公平。
不能怪別人,只能怪自己不爭氣。
真說不過人家,有什麼辦法?
輸在嘴炮之上,可見保守派也不是啥也不會的一羣人。他們引經據典,深入淺出的本事,連章惇都要甘拜下風。
可小皇帝趙煦呢?
他的老師程顥、範祖禹之類的大儒,才學不差,但缺乏施政的經驗,連章惇都說不過。更何況,他這個學得不怎麼樣的弟子,單槍匹馬去說贏兩派了。他所有的才學,聰明,還有靈氣,在朝堂上會被所有重臣無情碾壓。這直接導致,皇帝想要做一個有作爲的皇帝,卻因爲失去了話語權,而徹底被朝廷重臣們所輕視。
這種感覺趙煦不是沒有,而是已經很強烈了。但他一點辦法都沒有。講道理,他會被保守派和變法派隨便拉出來一個人噴到啞口無言。
用老師教的辦法,肯定沒用。
不僅沒用,而且還會輸的很難看。自家老師都是人家的小弟,怎麼能噴得贏?
但是自從他用了三叔公的辦法之後,趙煦發現自己漸漸的能夠掌握一些主動權,這種變化,讓他既驚喜,又緊張。猶如打牌的時候摸到一副大牌的激動,卻發現不知道該如何下手的緊張。皇帝的對手沒有一個會給他遲疑的機會,一旦遲疑,就會被看出來,到時候,小皇帝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一丁點優勢局面,就會被無情擊碎。
懷揣着充滿期待的自信,皇帝邁着霸氣的王八步,悠哉悠哉地離開了李家。
臨走,皇帝還很親切的對李逵詢問:“李卿,老前輩喜歡什麼,只要朕有的,絕不會吝嗇。”
“我家三叔公年紀大了,唯獨對於做官有點念想。只不過,他如今的年紀,真要是上任做官,恐怕也折騰不起,有個文散官做就感激涕零了。”
李逵沒想到,剛答應三叔公不久,給他運作個官職,就能如此順利的給辦了。關鍵是,這是皇帝自己親自送上門,而不是李逵死乞白賴求來的官職。
皇帝趙煦輕鬆道:“此事不難,還請老前輩稍等幾日。”
君無戲言。
有了這話,三叔公的官職肯定跑不了。
而在三叔公這裡學了一招之後,趙煦忍不住回去琢磨,好好給自己的朝廷重臣們一點顏色瞧一瞧。好讓這些平日裡驕橫的文臣們知道,皇帝也不好惹。
送別皇帝之後,李逵回到庭院,坐在了三叔公對面。別人不知道,他能不清楚三叔公的底細嗎?這位會權術,別扯了,三叔公的辦法都是土辦法。可爲什麼皇帝就上套,也會覺得三叔公的辦法很有用呢?
李逵很納悶,三叔公也納悶。
“人傑,要不是你問,我也奇怪。你這個朋友吧?說起來人挺聰明,反應也快,按理說他家的管事鬧騰唯一的解釋就是欺負他年紀小,不懂事。老夫用的辦法也簡單,就是訓孫子的辦法,管事的不聽主人的話,這還得了?”
三叔公說到這裡,嘿嘿笑起來:“說起來,和他說話只要拐彎抹角的瞎扯,他都能想到點子上去。再說了,老頭子從小在家裡種地打獵,哪裡知道國公府的主子該怎麼活?可我就是這麼一說吧,他都給我補全了,你說奇怪不奇怪?”
腦補小強人趙煦,李逵腦子裡就這麼個念頭。
當然,這麼想不僅一點問題都沒有,而且還很有道理。皇帝趙煦雖然很小就登基,但從小的日子也是戰戰兢兢。高太皇太后管教他這個孫子,也是不遺餘力的一味用嚴厲的辦法。
導致皇帝趙煦給人一種學傻了的感覺,說好聽點是穩重,說不好聽點是書呆。
但皇帝畢竟是皇帝,生活在宮中,見過的宮廷內鬥數不勝數,往往一個眼神,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他細細琢磨起來,就是一副對他不利,要整死他的宮廷政變大戲。
就如三叔公說的,他擡手,就是要給趙煦有一個直觀的感受。
殺手鐗的作用在於威懾,並不在於懲戒。
李逵覺得三叔公總是蒙皇帝也不是個事,小聲建議道:“三爺爺,他的身份不簡單,你要是有點正經的主意,還是教給他點正經主意吧?”
“我的主意哪裡不正經了?”三叔公聽這話就不樂意了,他的教學工作一直很順利,對於李逵的質疑,自然有很大的牴觸情緒。
李逵裝出私下做見不得人生意的街頭混混樣子,低聲對三叔公道:“三爺爺,剛纔他離開的時候,已經答應了我,到時候幫你爭取個文官的誥身,雖說是散官吧,但也是出了大力的人,您老要是整天蒙人家,萬一被他發現了,豈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三叔公聽到這話,心裡如同百花盛開般燦爛,訕笑着問李逵:“真噠,啥時候給老頭子當官?有正九品嗎?”
才正九品,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
李逵道:“這才哪兒到哪兒?肯定比正九品大。”
“時機,時機!三爺爺,做官不能着急。”緊接着李逵告誡道:“不過此事三爺爺可千萬別說出去,萬一傳了出去,外頭有人鬧,這官就可能吹了。”
“放心吧,三爺爺的嘴可牢着呢?”隨即嘿嘿傻笑着,三叔公對李逵道:“放心,人傑。三叔公穩的很,要是乾貨的話,老夫還有屠龍術,過兩天,給小黃掰扯掰扯。”
“得,算他白說。”
李逵心說,您老的計謀,還是留着吧。他還真怕大宋的重臣們萬一打聽到皇帝的損招都是來自於他家,他這個官場新人,恐怕就要遭難了。
至於三叔公的‘屠龍術’,名字聽着高端大氣,但真要說起來,恐怕還是升斗小民慣用的損招,皇帝趙煦眼瞅着就要學壞了,但也不能毀在老李家手裡吧?
這一日,李家人頗爲不平靜。
但京城之內,更不平靜的是保守派的幾位。
蘇轍,八大顧命大臣之一,朝廷重臣。如今在朝堂之上,唯一能夠和變法派針鋒相對抗衡的人也就是他一個了。
範純仁平日裡不說話,牽扯到保守派生死存亡的重擔,都要落在了他的肩上。
畢竟,像御史張舜民等人的身份,還差了點意思。
但如今朝會上,鬧得實在太大,範純仁也不得不在散朝之後來到蘇府,打算推心置腹地和蘇轍商量對策。
書房裡,範純仁看着蘇轍抵給他的奏摺,看完之後,臉色大變,連連驚道:“子由,何以至此,何以至此!爲兄不同意你如此冒失,這還不是賭氣的時候。”
蘇轍長嘆道:“堯夫兄,章賊咄咄逼人,與其被其纏鬥至死,不如魚死網破。兄長莫要多勸,我意已決!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此時,斷無回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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