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卿,出去走走!”
李逵抹了把嘴,站起來躬身道:“臣遵旨!”
他也可以和範衝一樣,對趙煦稱呼自己是‘臣’了,這算是莫大的進步。得意之餘,對範衝揚起眉毛挑動了一番。
範衝根本就不在意,彷彿沒有看到似的也站起來直呼臣。
“伴駕!”
小黃門一通忙亂,看似慌亂,做事卻有條不紊,實乃宮廷中小人物的智慧。可以讓上位者看到他們忙碌的背影,萬一被皇帝貴人記住了,說不定會飛黃騰達。
用膳之後,趙煦站起來,還是有點羨慕的看向了倒在李逵邊上的飯桶。
他想着,自己什麼時候能夠有李逵這樣的飯量,要是再有李逵這樣的身板,就好了。
好在,他也是明白一個道理,過猶不及。
李逵給他的好處已經足夠多了,讓他看到了身體康健的希望。事實上,除了最初的幾天,趙煦有點生不如死的痛楚之外。隨着鍛鍊時間的加長,他的身體漸漸的被喚醒了活力。畢竟年輕,他的身體最多是亞健康,加上食慾不振。只要吃飯正常了,就成功了一大半。
老趙家這些年一直流年不利。
尤其是關乎大宋氣運的龍體,都有種早衰的跡象。趙煦的皇爺爺英宗趙曙活到三十四歲駕崩;趙煦的父皇趙頊,活了三十七歲;輪到趙煦,他琢磨着三十就是道坎。
得虧這話李逵不知道,要是他知道,肯定會在心裡嘀咕:“陛下,您高看自己了,二十對您來說就是道坎。”
相比趙煦的父皇和皇爺爺,趙煦的身體要差勁得多。
連趙煦自己都接受了病秧子的現實。當皇帝,明知道自己活不長的情況下,只有一件事最重要——
生皇子,不僅僅是嬪妃要努力,當皇帝的更有累死的風險。
之前的趙煦,在這條不歸路上越陷越深。
可即便這樣,他不是沒兒子,只是兒子很小就死了。很多人以爲,造成趙煦油燈枯竭的原因,最重要的是他唯一的皇子早夭。這是壓垮他的最大原因。
真正接觸了皇帝,李逵才明白,趙煦的身體在十七歲的時候就已經差勁到了不得不依靠藥膳調理的地步。這要能長壽,打死李逵都不信。但運動真的很神奇,在李逵之前,宦官們根本就不敢蠱惑皇帝玩樂,朝臣們巴不得皇帝半死不活的躲在一邊就好。
畢竟是十七八歲的年紀,即便先天不足,還是能夠通過後天的鍛鍊增強體質。
趙煦就是嚐到了鍛鍊的好處,纔對李逵的親近感更甚。而且老趙家都迷信,他們堅信天下總有個盡誠竭節的臣子來輔佐自己。
真宗有寇準。
仁宗有范仲淹。
神宗皇帝有王安石。
輪到趙煦,環顧朝堂,卻沒有發現這麼個人的存在。直到李逵出現,他才明白,他的股肱之臣來了。
李逵退後皇帝一步,這是最起碼的禮儀,真要是不知輕重和皇帝肩並肩,早晚會被咔嚓了。李逵雖然不怎麼喜歡遵循禮數,但遇到要殺頭的事,還是稍微能夠收斂些的。且儘量傾聽皇帝的金口玉言,姿態放到比面對三叔公更低些,就差不多了。
“朕決意不日就將舉辦殿試,不知愛卿有沒有把握?”
趙煦在院子裡走了兩圈,漸漸的飯後的倦怠氣色一掃而光。給人一種神采奕奕的感覺。這樣的皇帝,在此之前是絕對沒有出現過的。
李逵愕然,什麼叫有把握?是什麼把握?
進士身份,還是同進士身份?
他也知道自己的本事,殿試的話,恐怕黃師伯真的幫不上忙了。
皇帝,他老人家也不熟。
別看黃庭堅在秘書省任職,但他一年之中能夠見到皇帝的日子也是能掰着手指頭算出來的,這還包括郊外祭祀,還有遠遠的看到皇帝路過之類的。
真要是面對面的說上一句話,恐怕一年也趕不上一次。
趙煦等着李逵的回話呢?一扭頭,卻發現李逵瞪着眼睛,雙眼無神的樣子,笑道:“愛卿不用慌張,朕會照應你們的。”
李逵只敢打包票的是,同進士出身無憂。沒有師伯的幫忙,在殿試上也發揮不出洪荒之力。進士出身呢?
要是李清臣不鬧妖的話,大概率也能得到。
但他聽皇帝的話,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啊!
李逵將腦袋埋的更低了一些,萬般無奈道:“臣盡力而爲。”
皇帝趙煦開心的笑道:“盡力就好,盡力就好。朕聽範相、章相等都說起過你,說你有急智,是治世之才。今科雖是貢士了,殿試更要慎重,要不然重用你會讓人詆譭,對你日後的仕途不利。當然,要是你是狀元的話,就不一樣了。”
“臣……”
李逵也想答應下來,可狀元實在辦不到啊!不過,他臉皮厚,腆着臉問:“陛下,是否將殿試考題……”
“絕無可能!”
趙煦臉都黑了,他的人生目標是成爲他父皇一樣的君主,開疆擴土,內修德政。至於變法是否是德政,這不是他關心的問題了。
反正他父皇也不知道百姓到底過得如何。但神宗時期,朝廷府庫充盈,對外戰事又屢建功勳。要不是李信辜負了神宗皇帝的期待,一場大敗將皇帝徹底打擊到蔫了的程度,神宗的皇帝生涯將是完美的不留瑕疵。
立志要成爲千古一帝的趙煦怎麼可能爲了一個親信,讓自己的皇帝生涯在剛剛開始親政的時候,就留下污點?
李逵也沒辦法,要是知道考題,他或許還能求着黃師伯寫一篇錦繡文章。可讓他自己去寫,真的千難萬難。
不得已,李逵只能向皇帝推薦範衝:“陛下,臣恐辜負皇恩,不過範衝可以做到。”
範衝驚恐的看着李逵,他從知道了父親的‘秘密’之後,心思就只有一個,離開京城。找個沒人關注的偏僻州縣做官。好讓他爹的仇人忘記了他之後,再琢磨着仕途升遷的大事。狀元,多半會被留在京城,會被他爹的仇人當成靶子,欺負到生不如死。他覺得李逵在坑害他,嚇得臉都白了。
“陛下,臣……”
皇帝趙煦沒等範衝解釋,就擺手道:“朕知道爾父的過往,朕不會因此而對你有所芥蒂。”
“臣謝主隆恩!”範衝還能說啥,只能和李逵一樣裝傻道:“定將盡力爲之。”
至於李雲,也被趙煦照顧到了,指着李雲道:“李雲,朕也給你安排好了,去太學讀個六年書,你是學士的徒孫,你老師如今也是新科貢士,六年中進士應該也差不多了。”
李雲臉都綠了,他壓根就沒想過要去太學啊!他參加完解試就不想讀書了,認識了皇帝,卻要做自己不願意的事,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能遇到這等倒黴事?
還讀書六年。
最終不賜個同進士出身也就罷了,還讓自己去下場搏殺參加省試。
這等傻事,自己怎麼可能答應?
更要命的是,如果自己真進入太學,學問且不說,他爹和爺爺會真的以爲李雲有高中進士的實力。到時候中不了,會被打死的好不好?
李雲眼珠子轉悠了一圈,覺得李逵指望不上了,這貨都蔫了。範衝更是不堪造就,想要活命,自能自救。
硬着頭皮對皇帝請命道:“陛下,臣好武,不好文。臣已經報名了武舉,獲得武進士頗有信心。臣想着要是能夠獲得武進士,還請陛下開恩,讓臣去西北立功,爲陛下排憂解難。”
趙煦聞聽,眉頭都蹙起來,章楶都快把西夏給打殘了。
元祐七年也就是兩年前,龍圖閣直學士章楶就在木波鎮一役中,挫敗了西夏的銳氣。
而去年,西夏又有進犯。年初的時候打過一場,西軍大獲全勝。雖然西夏沒有退兵的跡象,但是趙煦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夏再也不是大宋的威脅。
這時候李雲還想着去西北,哪還有功可立?
不過,皇帝是需要尊嚴的,趙煦總不能求着李雲去太學讀書吧?
再說了,相比李逵,李雲在趙煦的心目中也不是太重要。皇帝頷首道:“準了,你要是中了武狀元,朕賜你個副指揮使!”
李雲這才鬆了一口氣,三人滿懷期待進攻,卻都藏着心事出了皇宮。
果然如趙煦所說,不日舉辦殿試。李逵和範衝帶着行李,去了貢院。這是大宋的制度,就爲了讓新科貢士們不受打擾。
剛走進貢院的大門,李逵就感受到一股不懷好意的目光。
在人羣中,很快就找到了惡意目光的來源,一個穿緋色羅袍裙、襯白花羅,束大帶,革帶系緋羅蔽膝,白綾襪黑皮履;另配有玉劍、玉佩,腰旁掛銀白色錦綬的大官,穿着朝服向他投射出吃人的目光。這位當然不是李清臣,李清臣做不出這等傻事,而是副主考張商英。
讓他沒想到是,李逵絲毫不在乎他主考的身份,豹子眼反瞪了回來。
好吧,張商英面對李逵也非常難受。在他看來,李逵是變數。李清臣過於自信了。尤其是在出皇榜當日,李逵就被皇帝召見。這在今科貢士之中是絕無竟有的事。
預示着李逵的崛起,或許只要很短的時間。
這讓他有心在殿試的時候,給李逵一個教訓。好讓李逵知道,在大宋皇帝也不能爲所欲爲。
可李逵壓根就不在乎,不僅不在乎,還大大咧咧的去了飯堂,剛坐定,就有個士子咬着牙走了過來,李逵瞪眼一瞧,不認識,但看着順眼。
範衝定睛一看,心頓時被提了起來:苦主找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