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我兒快進屋,一路上累壞了吧?”
李逵走進了家裡,發現黑漆漆的屋子裡冷冰冰的,沒有一絲的煙火氣。天色將晚,要是在不緊着做飯,就要抹黑吃飯了。李逵接過了李全的包裹,將從周元哪裡帶來的書籍都放到了自己的屋子裡,然後刷過開始準備做飯。
順帶着讓李全將他從鎮子上買來的東西拿出來:“娘這是孝敬您老的。”
張氏看着手中的紅糖和麻布,眼圈紅紅的,回憶道:“當年生養你的時候,你爹就是想要買幾斤紅糖給俺補身子,纔在冬天進山狩獵,最後留在山裡,沒有回來。”
說話間,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孩兒讓娘傷心了,這紅糖不吃也罷!”說完李逵將包紅糖的紙包就要虛張聲勢往外仍。
張氏哪裡捨得,一把躲過來抱在懷裡,破涕而笑:“這是我兒孝敬我的,哪能糟踐了。”說完,伸出手指在紙包裡捻了一點紅糖放在嘴中,甘甜的味道瞬間讓人得到了安慰和滿足。
世間有什麼食物能夠讓人得到滿足,大部分人都會說,糖。
糖,是一種神奇的食物。人在悲傷的時候,吃了糖之後,卻能夠很快平復受傷的心靈,對小孩子特備管用。
不僅是小孩,大人也喜歡糖。
可惜這種珍貴的食物來源太少,以至於在漫長的歷史時期,糖成爲祭祀祖先時候的貢品之一,普通人聽說過,一輩子都可能沒嘗過。
唐代來自印度的甘蔗品種被引入華夏,且在南方大面積種植,糖的產量獲得了很大的提高。尤其是進入宋朝之後,糖更是百姓最喜歡的甜食來源。其實在唐代之前,南方也有甘蔗,甚至在先秦時期就有。一來受限於熬湯技術的原因,甘蔗只能被製成糖漿,無法成爲冰糖和砂糖。另外就是品種了,產量不高,榨取難度大。加上運輸的限制,導致華夏的富貴人家只能選擇飴糖或者蜂蜜,價格高昂的糖類。
北宋之後,製糖業得到了很大的發展,技術上的突破讓這個時代擁有固化的糖——冰糖。
北宋的運輸業之發達,甚至在明清兩代都頗有不及。
大大緩解了運輸造成的物價走高,另外產量的釋放也是關鍵。可即便如此,糖對普通老百姓來說,依然是價格很高的奢侈品。
李逵蹲在地上,一邊用雪水刷鍋,一邊問:“娘,大哥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呀!”一說到李大郎,張氏的臉色就很不好看,嘟着嘴嫌棄道:“在貨棧裡給人趕車送貨,竟能把車和拉車的牛一起丟了,不僅給打發回來,還要賠一大筆錢,窩囊的東西,還要來村子裡丟人。可家裡哪有錢陪人家?”
張氏也是一籌莫展,她一個婦道人家,就算是在家裡做一些手工,也掙不了幾個錢。更何況她還不會……
李逵要是不打獵,他們一家子真要吃西北風了。
李逵蹙眉不已,他發現自己似乎又要破財了。韓大虎答應的錢還沒有賺來,一轉手,就要給大哥填補饑荒。遇到這等糟心事,他心情多了些陰霾。不過一家人,真要是不管不顧,也說不過去,在宗族社會之中,家庭和睦是一個評價個人的很重要的方面。
李逵想了想,吭聲道:“要不讓先讓大哥進來說話,這寒冬臘月的,不讓他進門也不是個事。總會有辦法解決,娘你放心好了。”
“唉,真是個不省心的,讓他進來吧!”
張氏還沒說完,等在門口的李大郎就小心翼翼的從門框邊上溜進了屋內,坐在火塘邊上,也不敢說話,將身體蜷縮成一個圈,彷彿受氣包的樣子。
李逵手中沒停,嘴上也不閒着,問:“說說吧,車在哪裡丟了,能找的回來嗎?要是找不回來,東家讓你賠多少?”
“車在距離王莊附近丟的,就是王福這狗東西偷的,這混賬玩意整日遊手好閒,卻突然間手頭闊綽了起來。後來我在王莊附近乾枯的河溝裡找到車,但是牛沒有了。找王福,這狗東西竟然卻不認賬。他還說,俺誣賴他,要報官。”李大郎說完懊惱的抱着腦袋,蹲在地上,乾嚎了兩嗓子,聽的人心裡毛糙糙的不舒服。
李逵瞥了一眼李大郎,問:“你報官了?”
“沒敢!”李大郎怯怯的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是灰色。嘴裡說的意氣激昂,這這貨屬哈士奇的,嘴皮子利索,真要真刀真槍的往前衝,立馬就慫包。
他哪裡敢報官啊!聽說誣告,要和盜竊同罪,要是貨物的價值高,說不定要發配。萬一遇到了個糊塗官,他豈不是這輩子都成不了清白的人了?
他哪知道誣告要受罰,都是王福被他拖住之後不耐煩的威脅。要是換個人,早就大嘴巴子上去了,但李大郎是個蔫了吧唧的人,被唬住了。
張氏聽到這裡,雙手拍着膝蓋搶天哭地起來:“丟人吶!”
李大郎還以爲自己老孃在幫他說話,從靈魂深處職責王福的無恥行爲。附和道:“娘,您說的對。王福這丟人玩意,將王莊的臉面都給丟盡了。”
“沒說他,俺說的是你?丟人的玩意,你爹和你兄弟都是練武之人,就你這不成器的玩意,遇到這等惱人的事,你爲何不揍他個半死?”張氏憤怒不已,但是她的怒氣都是針對的自己兒子。李大郎的表現,讓她氣不打一處來,拿起手邊的柴火劈頭蓋臉就往李大郎打去。
李逵沒攔,老話說的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
李大郎這性子在外做事,不想被欺負都難。
“娘,您小心點,別摔着。”雖說捱揍了,李大郎也不喊疼,只是一個勁的提醒張氏當心腳下,這讓張氏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正在此時,李逵已經將菘菜切好,還切了一些蘿蔔,在燒熱的鍋內放上了一些燈油,其實就是香油。南方多用茶籽榨油,而北方用芝麻的爲多。點燈炒菜都可以用。油煙氣立刻就起來,將臘肉切好的片往鍋裡一倒,刺啦一聲響,迅速煸炒了幾下,下蔬菜,熱鍋熱油迅速和蔬菜混合在一起,水汽煙氣,還有食物的香味混合在了一起,在屋子裡瀰漫開來。
市面上的燈油買回家,不但要防着油耗子這些惱人的小傢伙,連帶着自己家的小孩都要提防起來。畢竟這個時代的大部分窮人家的孩子肚子裡沒油水,餓極了,吃上幾口香油也是常有的事。
李大郎看到李逵竟然將昂貴到香油炒菜用,頓時跳起來指着李逵的鼻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個不當家的傻玩意,你知道香油多貴嗎?竟然做菜用了快一兩香油,你個敗家玩意……”
沒來由被劈頭蓋臉的罵了,李逵有點愣神,他這個大哥在外蔫了吧唧的,沒想到回家還想做大哥的派頭?
再說了,他又不靠着李大郎吃飯,這貨膽子肥到以爲自己是一家之主了?
李逵努嘴對李全道:“李全,把大郎拖出去打一通,記住,下手輕點,別打壞了。”
“二哥,讓我去可以,可你們不能撐着我出門偷吃。”李全說話間將李大郎夾在胳膊下,就就往外跑。
院子外傳來了李大郎的慘叫,還有憤怒的咒罵聲:“哎呦呦,李全你這個傻子,我是你族兄,你可真敢下手啊!”
“哎呀!”
“李全,你個死心眼,你吃我們家的飯,我還沒說話呢!”
李全惦記着吃飯,草草打了幾下就回到了火塘邊上。鍋上蒸的黍米飯散發着柔和的香氣,他可捨不得這時候離開李逵家。
過了一會兒,李大郎扶着牆再一次出現在門框上,李逵威脅的眼神瞪了他一眼,他頓時嚇得一縮腦袋,悶葫蘆一般的回到了火塘邊,但是他可不敢繼續和李全挨着坐。
李逵心頭好笑:“早知如此,何必嘴賤?”
吃飯的時候,李大郎討好的將鍋裡所有的肉都挑出來,放在了張氏的碗裡,這一刻,他彷彿回到了之前那個孝子的人設。但是有個人忍不住了,李全委屈的看向了李逵,嘟噥道:“二哥……”他似乎在向李逵告狀,但同時也有另外一層意思,他願意再打一頓李大郎,這貨太沒有眼力見了。
看他意思,李全這個傻小子後悔剛纔沒把李全這貨揍結實了,竟然將他的那份肉也給挑走了。
張氏也不說話,將碗裡的肉勻給了李逵一些,李逵低聲道:“謝謝娘。”
還給了李全一些,李全有樣學樣道:“謝謝娘!”
“是俺娘,不是你娘!”
李大郎又和李全這傻子槓上了,這說的話也沒有問題,僅僅是闡述了一個個事實。
但這幾個字讓青州人說起這話,火藥味十足。李大郎一開口,就將他周圍方圓五米之內所有人呢都罵了,連他娘張氏都沒躲過去。張氏的眉頭也直跳,她的手也癢癢了,這倒黴孩子都快二十了,卻長了一張欠收拾的嘴,太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