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祖,我們可以售賣糧票啊!”
“糧票?”
蘇軾一腦門子的糊塗,這個詞從沒有聽說過啊。他自信記憶力還可以,不敢說天下所有的書他都看過,但他沒看過的書真不多見了。
可是尋遍古今,他都不知道‘糧票’是個什麼東西?
沒有參照,那麼就是新的,應該是李逵腦袋一拍想來出的辦法。蘇軾心中稍微一琢磨,就琢磨出了其中的奧妙,似乎真的能夠解決他如今的困境:“具體如何執行?”
“師祖,你覺得潁州官府的信譽如何?”李逵問。
“肯定很好啊!”蘇軾覺得李逵有點小看他,有錢的時候,誰都可以是大爺,潁州經歷了一波疏浚河道的大工程,雖然和他預期相距甚遠,但該給的錢糧,官府從來都不會剋扣。甚至蘇軾爲了斷絕胥吏舞弊的可能,將發放錢糧的工作給了高俅。
高俅跟了他快十年了,人品絕對沒有問題。
蘇軾覺得有必要給李逵普及一下他的官聲,施施然道:“潁州的官府,能夠做到令行禁止,允諾從來沒有拖欠過,百姓鹹服。老夫雖不敢說振臂高呼,百姓皆從,但也是頗受百姓信任的官員。官府的信譽在官員,你以爲潁州官府的信譽如何?”
李逵點頭道:“那就沒問題了。”
隨即,他開始說了起來:“師祖,你要知道春耕馬上就要開始了,按照每一畝土地需要種糧一斗來算,潁州全境兩萬頃土地,至少需要二十萬石的種糧。糧食出自哪裡,中等富戶一般都是僱傭佃戶,自備種糧。大戶採用租出土地的辦法來收取地租,種糧往往用借貸賣給佃戶。而普通百姓需要自己籌備種糧。這其中只有中等富有的小康之家纔會僱傭佃戶來幫忙耕種,自備種糧。其他普通百姓,或是租用土地的百姓,都可能會出現種糧短缺不足的狀況。”
“之前有《青苗法》的存在,百姓可以很輕鬆的從官府這裡得到所需的種糧。如今,《青苗法》雖被廢除,其實官府也可以借貸給百姓。但是……”
李逵說到這裡,偷偷看了蘇軾一眼。
“繼續說。”蘇軾頷首道。
李逵道:“如今官府沒有足夠的糧食儲備,常平倉的那幾萬石糧食,對於潁州全境來說,杯水車薪,根本就無法滿足。所以,我之前說了,可能整個潁州僅種糧這一塊就至少缺十萬石。加上口糧缺口,總數在二十萬石以上。但實際發放過程之中,二十萬石糧食遠不足於滿足潁州百姓的需要。”
“你是說,這些人會大肆購買老夫發放的糧食?”蘇軾微微蹙眉,他似乎也感覺到這種可能。
李逵揶揄道:“原先我不過猜測是倉監引起的舞弊,後來想着不太可能。小小的倉監能控制多少糧食?穎州雖然連年受災,但田地兩萬頃,就算是有欠收的情況出現,但潁州土地肥沃,所產頗豐,平均下來畝產兩石不是問題。這麼多糧食,只要一半就能供養整個潁州百姓的口糧。除去釀酒,解送京城,賦稅流轉,其他的糧食去哪裡了?”
“幾個人怎麼可能辦得到將潁州糧價操控三個月之久,甚至潁州兩家全年都在這夥人的控制之下。沒有雄厚的資本,他們根本就做不到控制糧價。唯獨有一個可能,操控糧價這件事,潁州大戶都參與了。”
畢竟,大戶們眼瞅着要狠狠撈一票的時候,怎麼可能讓官府從他們的鍋裡將乾的都撈走,留下湯湯水水的也吃不飽。
人心不足蛇吞象。
就是說的這些人。
李逵點頭道:“沒錯,他們不僅會大肆購買,還恨不得將我們手中的所有糧食都買光。好達到控制糧食的目的,學就I讓他們從潁州百姓的身上吸血。”
“瘋了!”
“確實是瘋了!”李逵覺得是個人陷入了潁州這等瘋狂的環境之中,不可能不瘋。這是一個由一羣小人物主導開始的,針對整個潁州普通百姓進行的一場掠奪。一旦成功,一個州府的財富都將被少數人所掌控。
一旦讓他們成功,日後潁州的官府只能成爲大戶佃戶,幫着幹活而已。
但同時這麼操作也非常危險,一旦百姓承受不住這等掠奪之後,一輩子積累毀於這場浩劫之中,必然內心極其憤怒,只要有心人振臂一呼,整個潁州都將變成一個火藥桶,立刻就炸了。民變,變成叛亂,最後燃燒至整個潁州全境都是有可能的。
憤怒的百姓會仇恨所有的大戶,將其宅院焚燬,人殺掉,財物搶劫。可一旦搶劫結束,所有人都會陷入恐慌之中,因爲他們成了不折不扣的賊子。這時候爲首者只有兩條路可走,徹底造反。或者假裝造反等待招安。
不管是哪一種,都需要有威懾力。
而最好的威懾力,就是攻破潁州城,佔領州府官衙。這一刻,連蘇軾都發現,如今的困局要是處理不好,他也有被陷入其中,甚至丟掉性命的危險。
一想到這個可能,連蘇軾都氣地臉色煞白,他不是怕,而是真的怒了。
啪一巴掌拍在了書案上,蘇軾氣地發抖道:“糊塗,他們難道不知道一旦民變,連性命都可能沒有,要錢財還有什麼用?”
“唉——”李逵倒是對這些人有所理解,有時候一羣人都在衝,一個兩個人想要停下來,只有一種可能,被推到,然後被其他人踩死。參與其中的大戶恐怕也無法收手了,他們也狂躁,同時也期待能夠有一個安全的結果:“師祖,他們即便這時候想要收手,恐怕也不敢。因爲其他人不會願意他們中間出現叛徒。”
裹挾。
這算是裹挾嗎?
蘇軾不得而知,示意李逵接着說:“那麼糧票是否能夠解決這次的危機?”
“師祖,我說的糧票是用官府的信譽擔保,賣四月,五月的糧食。這是一年之中糧價最高的月份,您覺得從其他州府採購運送到潁州之後,賣多少錢合適?”
“25文左右吧,畢竟淮南路,兩浙路距離潁州還算近,運糧過來,運費10文一斗,每石糧食售價350文加上稅收的話最多400文。”不過稅收這玩意,是官府的特權,蘇軾自己就是官,又不是爲了謀私利,可以發文要求沿途的稅卡放行,免於徵稅:“稅收老夫可以用官府公文免除,那麼可以控制在350文一石。”
“那麼,我們就賣600文一石如何?”李逵在手中比劃着大小,然後解釋道:“我們可以用官府的信用作爲保證,印一批糧食券,也就是我說的糧票。票面乾脆就都是一石,樣子可以比交子更小一些,每一張售價600文,百姓如果購買了糧食券之後,可以在指定的月份到官府承諾的地點兌換糧食。”
蘇軾擔心道:“萬一賣不出去,怎麼辦?”
李逵蠱惑道:“往年四五月的糧價,快120一斗了,一石就是1200文,賣600文,這是半價,您老不心動?”
“而且,糧票還有一個好處,可以給我們籌備糧食,運送,提供寶貴的時間。只要我們能源源不斷地採購到糧食,潁州的糧價必然會穩定下來。就算是比周圍其他州府貴很多,但也只有往年的一半。這也能緩解百姓手中緊缺的現錢。”
“尤其是師祖之前大力疏浚潁州水患,數萬百姓在整個冬日裡都或多或少的掙到了不少錢,這些錢雖然從府庫流出去了,但只要糧食券發售,大部分都能重新回到潁州的府庫之中。只要官府手中有錢,如同百姓家中有糧,自然立於不敗之地。”
“好,太好了,就這麼幹!”蘇軾下意識道,隨後摸着下巴琢磨起來,要是多賣一點糧食,一口氣賣上幾十萬石糧食,或許州府的虧空都能補上,這買賣可以做啊!
“人傑,就按照你的辦法來。出了亂子,老夫給你兜着,大不了丟官!”蘇軾豪氣萬丈道。
蘇過在邊上心頭大急,想要提醒蘇軾,卻發現自家老爹似乎已經鐵了心了。只能暗自嘆氣,自己家的老爹,品行多高潔的人,沒想到被錢硬生生的逼成了奸商,這可怎麼辦?
而李逵想出來的糧票,將成爲天下名副其實的第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