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老師的願望落空。
李逵乾脆腦仁一抖,自己上了。
“笑什麼笑,我是書生有什麼問題?”
一雙豹子眼環視周圍之後,信心滿滿的伸手一指章惇開口道:“書生可以向他那樣的,也可以像他這樣的,也可以像哪位那樣的……自然也有我李逵這樣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天地造化,存在即是天理。有什麼可笑的,少見多怪者,愚夫也!”
他這麼在宴會廳裡隨便指人不要緊,可除了章惇之外,都給嚇壞了。
他們是誰啊!
哪裡敢和章惇相提並論啊!
他們都知道章惇這位爺針鼻大的心眼,要是讓他給記恨起來,總有種提心吊膽的後怕。雖說章惇如今落難了,可誰知道哪天章惇就起復了,入朝爲官,位極人臣。
官家要不了幾年就會親政,官家九歲,先皇就駕崩了。當初可有不少人給高太后建議,讓官家的叔叔繼承皇位。這對高太后來說,還真不介意,都是兒子,還都不是親生的,誰當皇帝都得把她供起來,和她又有什麼關係?但章惇卻跳出來,幾乎是一個人對抗整個廟堂,就差沒把太祖和太宗的反面教材拿出來鞭打一番了,這才保住瞭如今官家的帝位。
就衝這份恩情,官家親政之後也不能不重用章惇。
好在李逵在宴會上指了幾個人之後,隨即還把自己添上去了。那堅定的目光,剛毅的臉龐,似乎在昭告天下,書生中必然有一款屬於李逵,以前沒有,但現在有了。
不聽他說了嗎?
存在即是天理。
大宋的讀書人不迂腐,有道理的就聽。這話聽着頗爲有理,但細細品來,卻漏洞百出。上房的書生就不多見,武力值超羣的書生也不多見,一身匪氣的書生更是少見。幾種條件放在一個人身上的那一刻,頓時成了稀罕物,硬要說成是祥瑞,也不爲過。
可想一想都覺得好笑,李逵款的讀書人應該是什麼樣的?
坐在周元之前的文官是位主簿,姓童,他故意指着李逵,大聲笑罵道:“你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就你這樣的誰狂徒會收你爲弟子?”
這傢伙本來就很討人厭,之前是因爲章惇的故意安排,讓周元不舒服,出醜。這不能怪他,但現在這話聽在周元耳朵裡,卻有故意讓他難堪的用意了,周元咳嗽一聲道;“明仁兄,你不是進士出身,自然不知道收徒不注出身。家師收徒就從來不看出身,如今也算是桃李滿天下。可見,出身之說,可以當官,卻不能成爲孔門學子。”
大宋想要獲得進士的身份,有很多。不外乎皇帝特賜,省試殿試獲得,還有一種是最難的太學上舍學生中選拔。爲什麼說第三種是最難的呢?
太學有三四千學生,都是各地選拔的精英。說句不誇張的話,太學前一百名的學子,在科考之年有八成以上的希望中進士。而且太學中也有特例,每年歲考,前幾排名的學生會獲得進士出身並且賜予官職。這個數量還不確定,一般都是十人以下,五至七人之間爲多。也就是說含金量最高的進士,其實是第三種。秦檜就是太學歲考之中詩詞獲得了第一名,賜進士及第,他那一科選了五人。
很尷尬的是這三種進士身份都和童主簿沒有關係。
他是恩蔭官出身,在文官之中是最被看不起的存在。
難道童主簿不想考進士嗎?不是,他可以通過制科來考取進士,這也是朝廷爲了給一些恩蔭官員子弟,或因功獲爵,有真才實學的人才開辦的考場。但制科屬於特例,沒有定製。有時候年年考,有時候十年不見考一次。官家繼位到現在,一次也沒有開過制科,主要是年齡太小,不足以擔任制科主考官選拔人才。至於太皇太后,她一個女人就不適合開制科來取士了。於是一心想要獲得文人認可的童主簿一直被貼着一個紈絝子弟的標籤,連揭下來的機會都沒有。
文人說話就是這樣,夾槍帶棒。童主簿是恩蔭官,就是老爹是大官,然後子孫享福的那種。周元雖然說着收徒弟的話,卻故意損了一把童主簿不是進士卻混在文官隊伍裡的禍害,你好好的在家當大少爺就完了,出來做官也沒前途,你到底圖個啥?
童主簿氣地面紅耳赤,想要和周元理論一番,卻發現自己先天缺陷,只要周元咬住他的缺陷,這輩子就別想翻身,更不要說贏周元一次了。
就像是一對老冤家,都是成婚有家室的那種,兩人見面對幹,其中一個走黴運,事事不順,卻有兒子。另外一個卻春風得意,唯獨沒有繼承人。眼瞅着事事順心的那位佔據上風,要贏了。倒黴的那位突然改變策略,張嘴就說:
“你沒兒子!”
“你沒兒子!”
“你沒兒子!”
只要一方咬住這個關鍵點
周元站起來,對李逵虎着臉道:“孽徒,還不退下!”
李逵眨巴了一陣眼睛,心說:“老師,局面我已經控制了,你不用跳出來了!”
要是周元知道李逵心中所想,估計非要將他逐出師們不可,什麼叫局面讓你給控制住了?這是控制住了嗎?這是你丫挖了個火坑,閉着眼睛就要往下跳。要不是他攔着李逵,這貨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章相公,諸位。李逵是我在沂水縣收的弟子,原本是山間獵戶,讀書時日不長,身上難免有山間匪氣,還讓諸位見笑了。”周元抱拳之後,對李逵連連使眼色,讓他先離開。
原本還饒有興趣的章惇見周元替李逵出頭,剛纔還一臉笑意的臉上,陰沉了起來,透着濃烈的厭惡之色。
他倒不是和周元有怨。他的年紀都夠給周元當爹了,要說得罪自己,周元還真沒有這個本事。章惇是和周元的老師有怨,愛屋及烏,連帶着對周元也不假辭色起來。見周元想要給李逵開脫的機會,章惇就翩翩不能讓他如願。
章惇擡手阻止道:“慢着,小子,叫什麼名字,報上名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李逵說話間覺得有點不對味,這語氣有點像是江湖切口,急忙改口道:“小子沂水縣百丈村人,李逵。”
“李逵,既然你老師收你爲徒,你必然有過人之處。老夫乘着酒興,考考你。”章惇擡手捋着下巴上的長鬚,閉上眼睛想了想,問:“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酒樓啊!”
“問州縣地方。”章惇瞪眼威脅道。
李逵覺得老頭來者不善,小心翼翼道:“應該是沂州吧?”
“秦漢時以前叫什麼?”
“琅琊?蘭陵?”
“下邳吧!”李逵接連說了幾個地名,越發心虛起來。
章惇幽幽道:“算了,將考題放寬,就以徐州周圍任何一個州縣的名人爲題,寫一首詩。給你三炷香的時間完成。要是完不成,你就乖乖的給老夫做這個捕頭。”
“老師!”
李逵一開始還以爲章惇要拷問他背書之類的,可老頭太壞了,張嘴就讓他作詩?這不是禍禍他嗎?他要是連作詩都會,還要拜師讀書幹啥?直接去參加科舉豈不是簡單?心中越發心虛的李逵,可憐巴巴的看向了他的老師周元。
就連周元也是一臉凝重,這考題說難不難,但要說簡單也不容易。這還是對他這等博覽羣書的進士出身的學子來說,放在李逵身上,根本就沒有過關的希望。李逵哪裡會什麼吟詩作對?這貨連《詩經》才背了一小半都不到,在他看來,李逵這回肯定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