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明斷案》後更名聽起來更有噱頭的《無敵巡按》,在臘月里正式在北方地區各大書齋上架。
南邊則要等到正月才能到貨。
這話本的故事本身就夠精采,不過其中那些精美絕倫的插畫更是爲人津津樂道,諸多各有特色的俊男美女,叫男男女女都爲之着迷。
許多書生向友人借閱後,覺得意猶未盡,自掏腰包又去購買收藏。
這話本子火了之後,山西本地的宣教團緊跟潮流,將書中三篇較短的故事改編成了劇目,宋清月親自擔任選角導演,挑選俊男美女演出此劇,簡直不要太快樂!
幾乎整個山西有點名氣的小生和花旦的都來了,宋清月每日看俊男美女看花眼,還拉着連環畫工作室的衆人一塊瞧,甚至讓畫成畫片,晚上回了家,還拿着那些帥哥的畫片品評一番,關鍵她一臉傻笑,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李昭在一旁氣得頭頂冒青煙,把任務丟給白嬤嬤,強行把人抱上牀,醬醬釀釀懲戒一番。
宋清月累得不想動彈,用腳輕輕踹着李昭叫他幫自己揉腰捏背,晚膳都是賴在牀上讓李昭喂着吃的。
快過年了,皇帝拍了電報來,說是想孫子了,派了汪公公來接李小琨去京城過年,等過完元宵再把人送回來。
李小琨雖然也喜歡皇爺爺,但更加捨不得爹孃,李昭和宋清月倒是對於皇帝的這一決定舉雙手贊成,快快樂樂將這小鬼送走了。
人都說七歲八歲狗都嫌,但宋清月感覺這孩子已經快進到了狗都嫌的年紀,據學校的先生說,他在學校就是男生裡的孩子王,整天帶頭瘋玩,偏偏功課一樣沒落下,倒是跟着他玩的那些孩子,全把功課給落下了,叫先生愛也不是恨也不是。
宋清月試圖跟他講道理吧,他道理比宋清月還多,李昭不耐煩拿出鞭子抽一頓,老實不過幾日,又復態故萌。
帶着男孩子們瘋玩也就算了,他還去捉弄女娃們,專門愛挑那種又漂亮又乖巧的小女娃下手,今天把人家頭髮剪了,明天在人家椅子上塗墨水,後天往人家書包裡塞小青蛙……
孩子們被弄得恨他恨得要死,一個個厭學情緒嚴重,偏偏那些家長一個個的還不以爲意,甚至有些家長要這些小女娃早點跟小世子交好的。若非宋清月時不時去學校裡逛一圈,這些糟糕的情況,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瞭解到。
後來她決定還是分男女校吧。
這羣小紈絝有時候實在是太沒有分寸了,現在孩子們年紀還小,都懵懵懂懂,等年紀再大些,要還這樣,就是害了人家家裡的小女娃。
於是,宋清月這就又扒掉了一座龍泉寺,打算用來建女校。
這龍泉寺比起崇善寺來也好不到哪裡去,佔了整整五萬畝田不說,沒有度牒的非法僧人多達千餘人,全部給李昭下令強制還俗。
五萬畝寺田也給李昭分了。
兩百多寺廟佃戶,按人頭分田,家中無論男女,凡十二歲以上,每人分得五畝地,至於那些強制還俗的弟子,每人分得四畝。
只留了四百畝地給龍泉寺,之後給龍泉寺的和尚們在城外的寺田邊上重新修了一座裝修極爲簡陋的新廟,將龍泉寺原本的佛像搬了過去。
四百畝看着多,可實際上,龍泉寺中,有度牒的和尚也有一百人左右,均攤下來,每個人就四畝地,這些“上位”和尚們,就請不起佃戶了,非得親自耕種不可。
李昭本以爲自己對這些和尚已經足夠仁慈、足夠溫和了,沒成想,這羣龍泉寺的老禿驢竟敢偷偷跑到京城去賄賂朝臣,讓御史彈劾李昭。
皇帝看到了自然是留中不發,還拍了電報去太原,讓李昭做事溫和點,注意點影響,說這幫禿驢在民間還是挺有影響力的。
李昭頓時大怒。
對他們溫和點?他就是太溫和了,才讓這羣禿驢覺得自己好欺負!
於是這位直接在新的龍泉寺門口擺了一個稱,讓這些有度牒的和尚一個個過稱,凡超過九十斤的和尚,一律扔去挖礦,九十斤以下的,纔給安排寺廟繼續修行。
可那些“上位”和尚哪裡有瘦的,一大半體重都不合格,這便直接被扔去了礦上,爲期五年,還特意囑咐礦上的工頭,這幾個是來修行的大德高僧,吃不了葷腥,平日裡給他們饅頭鹹菜即可,最多給點豆腐,雞蛋什麼的就不必了。
這叫那些胖和尚哪裡受得了?
誰私底下當真一點葷腥不沾的?
而礦上那個工頭知道這幾個胖頭和尚得罪了王爺,更加肆無忌憚地剋扣他們的飲食,沒兩個月就叫一個德高望重的老和尚送了命。
老和尚的徒子徒孫們悲憤交加,更有那些從前在龍泉寺、崇善寺捐過大筆香油錢的信徒也憤怒一場,他們串聯在一起,竟然派了個小和尚跑去京城敲登聞鼓!
就在元旦那日,這小和尚一邊敲鼓一邊大喊,自家師傅,太原龍泉寺智空法師,在臨終得了菩薩託言,說晉王妃肚子裡懷的乃是邪神轉世,生下來必要給皇帝陛下和晉王殿下帶來災禍,求立刻派人去太原,將晉王妃腹中胎兒在未降臨之前扼殺!
一時,京城中謠言四起。
皇后、寶郡王府、莊家、還有四貝王府,聽聞這個謠言,一個個簡直都被點到了什麼嗨穴似的,全都興奮起來。
就連老太后和孟家都蠢蠢欲動,想要藉着這次機會,狠狠出一口惡氣!
已在京城爲官的莊金義立刻召集幕僚,去全國各地搜尋各種天災人禍之事,彙編成冊,勢必要趁着這次東風,一股腦全推到宋清月所懷邪胎之上。
就連三清觀中,一正派張天師座下排行第一的大弟子,徐永緒,徐道長都發話了,說什麼晉王夫妻二人不敬神佛,褻瀆上天,才導致晉王妃懷了邪胎,不僅菩薩發話了,連大羅金仙也說話了。
還寫了摺子給皇帝,說這邪胎不僅於國不利,最重要的是,這邪胎屬水,今年秋季浙江澇災便是證明。水克火,而當今陛下屬火,徐道長說,恐怕這一胎若是生下來,恐怕有損龍體。
皇帝在宮中氣得臉都綠了,連李琨也在宮裡,從小宮女口中聽到了這些傳言,氣得當場推倒了那小宮女。
“你才懷了邪胎!你才懷了邪胎!我踢死你!讓你亂說話!讓你亂說話!”
僅僅六歲小孩子對着那宮女一頓拳打腳踢,竟然將宮女踢得渾身青紫,鼻樑也被踢斷了,滿臉都是血。
這一幕剛好讓帶着八皇子在御花園溜達的葉貴嬪瞧見,八皇子比李琨大兩歲,一臉驚恐地瞧着躺在地上滿臉是血的宮女,哇地一聲就被嚇哭了出來。
“不哭不哭!晍兒不哭,我們回去,我們這就回去!”葉貴嬪嚇得抱起孩子大步狂奔。
這下在宮裡,連李琨的名聲也不好聽了。
若晉王妃肚子裡懷的這個是邪神轉世,那李琨能是個好的?
那宋清月原本就招人妒忌,現在好了,說什麼的都有,還有說宋清月早就被妖精附身了,用妖術迷惑了大皇子殿下,才能這麼多年盛寵不衰的。
接連幾日在宮中到處遇見說自己或是孃親壞話的人,在宮學唸書的時候,更是遭了排擠。
他從前在太原的時候可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現在來了京城,好像一下子誰也不願意搭理他似的。
現在這宮學裡的老大乃是寶郡王家的世子,李瑋!
上課的時候,先生說《孟子-盡心篇》,李小琨發現宮裡教的《盡心篇》竟然不全,大聲跟那教書的老翰林嚷嚷說,這裡頭漏掉了好幾句,比如:“民爲貴,社稷次之,君爲輕。”,再有:“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耳。”還有:“古之爲關也,將以御暴;今之爲關也,將以爲暴。”
“先生先生!我父王說,這些都是被太祖爺爺刪掉的,然我們身爲皇室子卻得知道,不僅要知道,還要學!”
老翰林盯着晉王小世子,臉都黑了。
他活到這把年紀了,竟然頭一次知曉,他自小學到老的《孟子》竟然是被刪改過的,這刪改之人竟然還是太祖爺!
可……可就算這是真的,也不能公開拿到課堂上大聲嚷嚷出來啊!
這位老先生當即將李琨大聲斥責一番,責令他閉門思過半月,明天開始不必再來學堂了。
李瑋早就看李琨不順眼了,見老翰林都斥責了李琨,立刻帶頭奚落他。
李小琨長這麼大從未這般委屈過,差點當衆哭出來。
經由此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李琨終於emo了,成天肅着一張小臉躲在屋裡不願出門。
阿芳端着他最愛喝的花生酪過來勸道:“殿下,今兒陽光好,到院子裡打兩套拳吧?”臨走前王爺特意囑咐阿芳,讓她監督着李琨,練功不能落下。
這小子本來就吃得多,在太原有他監督每天練功,還長得肉肉乎乎的,要是跑去京城,連功夫都不練了,保準兩個月就能變成個小胖墩回來。
“不想去。”李琨披着被子蜷縮在牀上,他不願在侍女面前哭唧唧,但是他真的不高興!他真的有點想哭。
“殿下……”
“阿芳,你說,母妃她,真的……”
“不是,殿下!”阿芳蹲下身,目光炯炯,十分堅定地看着李琨,“阿芳沒讀過什麼書,腦子也笨,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但阿芳就記得娘娘說過,這個世上本無神佛,神佛都是人編造出來的!再說了……娘娘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人!如果當真有老天爺,定也不會這般加害於她!”
年僅六歲的李琨眼含淚光盯着阿芳,終是忍不住撲進阿芳懷裡嚎啕起來。
“殿下,沒事的。娘娘她那麼聰明,還有王爺護着她。絕不會有事的。”阿芳抱着他柔聲安慰。
李琨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害怕,大半夜的跑去敲養心殿的大門,哭着求皇爺爺不要聽信妖僧讒言,母妃絕不會懷什麼邪胎。
他哭得悽慘極了,皇帝還是頭一次見大孫子這麼委屈。
皇帝自己何嘗不生氣,從來知道那羣和尚道士不幹好事,他自己亦是個不信神佛的。知道李昭不過是分了他們的田,這幫禿驢竟然膽大包天到跑來京城妖言惑衆,甚至想要動搖國本!
他彎下腰去抱起大孫子,手裡分量沉得差點一開始沒能抱起來,長得也忒敦實了點……
“皇爺爺!母妃是做好事的,母妃是好人,小妹妹纔不是什麼邪神轉世!”李琨抱着皇爺爺的脖子繼續哭唧唧。
皇帝被他的話逗笑了:“你怎知是個妹妹?”
“因爲我希望是個妹妹。”李琨將頭靠在皇爺爺肩頭,稚聲稚氣地回答道。
“爲何希望是個妹妹?”皇帝笑。
“因爲弟弟會調皮,還討嫌,妹妹又乖又漂亮,招人喜歡。”李琨想起代守仁家裡那兩個弟弟,就對弟弟生不出好感來。
當晚皇帝抱着李琨在養心殿睡下。
汪公公抹一把額頭上的汗,小心幫萬歲爺關了寢殿的大門,到了耳房就開始教訓徒弟們:“一個個的都把嘴閉緊嘍!這是有人耐不住了。宮裡啊,又要流血了!”
太原府,宋清月心情也不大好。
前些日子王府大門被人半夜潑了狗血,還有侍衛在王府的牆根處找到些用雞血寫的黃紙符咒,雖然搞不清這符咒是幹嘛的,總歸不覺得是什麼好東西。
李昭抱着她問:“要不我們偷偷走吧?”
宋清月撇撇嘴,問道:“去哪兒?”
“去廣州。想不想回去瞧瞧?”李昭誘惑道。
宋清月笑起來,抱住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胸口,長長嘆出一口氣來:“有你護着我,我怕什麼。要害怕也不該是我害怕。惹了當今大皇子殿下,還想全身而退,是那些和尚該瑟瑟發抖了。”
李昭低低笑起來:“娘子說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