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縣作爲離太原府城較近的一個縣城,縣丞齊韶軍算是最先得知自家兒子在王府闖了禍,將要被遣送回家的。
過來通報的王府侍衛一臉不耐煩,把齊縣丞嚇得魂不附體,趴在地上懇切地望着那名王府侍衛,道:“大人!大人可否告知,小兒在王府到底犯了什麼錯觸怒了王爺王妃?”
他一邊這麼說着,一邊雙手奉上一張二十兩的銀票。
那王府侍衛一瞧,居然是昭月銀行的,當即就一臉不耐地將銀票推了回去。
什麼玩意兒!
這銀子他要是收了,去銀行一查就能查到,這縣令怎麼回事?
這縣丞也是今年才上任的,看起來有點呆頭呆腦的,還以爲晉王府的侍衛一個個都是兩袖清風不收賄賂的呢,手忙腳亂地把銀票收起來,對着那王府侍衛吹起彩虹屁來。
說他什麼隨晉王殿下,乃是真君子云雲。
這侍衛也是被搞得沒辦法,他原本就不是那等非要收了錢才肯做點好事的人,既然眼前這位縣丞大人馬屁都拍在身上了,他也就勉爲其難地收下,對着齊縣丞提點道:“大人,要說事情呢,也不算太大。也就是男孩子之間的玩鬧,你兒子往咱們世子身上撒柳絮子,叫咱們世子殿下身上犯了紅疹子,不算太嚴重,您也別太過擔心。”
齊縣丞只覺眼前這個侍衛只是在安慰自己。
那位可是長孫殿下啊!叫長孫殿下身上起了紅疹子,這都算小事的話,還有什麼算大事?把長孫殺了纔算大事嗎?!!
“這個天殺的!他他他,他爲何要這般做?這不不合理啊,他沒理由明知對方是世子殿下還這樣做啊!他又不是得了失心瘋!侍衛大人,這其中必有隱情啊!大人,我要去府城向王爺王妃稟明,這其中必有誤會啊!”
侍衛眼瞧着這位齊縣丞都要喊六月飛雪了,趕緊把自家世子起先假扮成晉西白馬山裡一土財主家兒子事情說了。
“齊大人,這事兒可怪不到別家身上去,王爺王妃又豈是那等會被雕蟲小技矇騙的人?”
齊大人這下傻眼了,臉騰地幾乎變成棗紅色——太丟人了!
自家兒子學問上比不過別人,便小法子捉弄別人,光是捉弄也就罷了,還順帶着踩底捧高的。兒子便是這副德行,能指望老子是什麼好人?
果然,到了太原連王爺的面都沒能見着,便灰溜溜地將兒子領回家了。
東廂房那四個又有不同。
山西鎮總兵官代振權也被王府的侍衛通知要去一趟太原,還說王爺要見他。
所不同的是,王爺讓他再帶一個代家子侄去。
“王爺這是何意?”代振權不明所以。
王府侍衛面對這位山西的武將最高司令亦帶了幾分畏懼,猶豫着思考了一會話要怎麼說才合適,倒是把性急的代總兵惹毛了:“有話就說嘛!有什麼好吞吞吐吐的?可是我家那不爭氣的小子闖禍了?”
王府侍衛認命,只得將代小公子將世子爺推下荷塘的事說了。
“這……可他爲何要這般做?”
代總兵同樣沒法理解,走之前都跟孩子鄭重其事地強調過這次去太原是做什麼的,他肩負着怎樣的使命,若是個正常孩子,就算再怎麼跟世子不對付,也不至於將人推下水去!
“是這樣的嗎,總兵大人,我們世子沒用真名,一開始用了白馬山村民的身份。”
“這……”
代振權先是一愣,隨即皺緊眉頭沉聲狠狠嘆了口氣,低下頭去沉默良久,纔對着那王府侍衛拱了拱手:“都是我的錯,是我這個父親沒有教育好孩子。”
那王府侍衛趕忙安慰道:“總兵大人莫要如此自責,王爺也說了,孩童之間打打鬧鬧也屬於正常,那之後我們世子也將貴府小公子扔下了水,就算是扯平了,貴府公子還因此生了場病。沒能照顧好貴公子,王爺深感慚愧,這才讓小的來通知總兵大人將孩子領回去。”
一番話倒是代總兵的面子,不過代總兵也不至於傻到以爲李昭當真不生氣。
出了這種事,定然是要生氣的。
三月的天氣還涼得很,被扔下冰冷的池塘,自家身體一向康健的兒子都生病了,那世子才五歲,能好端端的毫髮未傷?
若是有人敢這麼對自己兒子,他代振權非把那小子宰了不可!
代總兵讓下人好生招待那名王府侍衛,唉聲嘆氣地回到內宅,看了一眼滿心期待的妻子,只是這一眼滿是責怪。
總兵夫人被這一眼嚇得愣住,急忙問道:“可是阿仁出了什麼事兒?”
代振權冷笑一聲:“是出事兒了,被人扔進水塘子裡還病了一場。”
“啊?這好端端的……是誰?是哪個天殺的?我……本夫人定饒不了他!若是我兒子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非要拿兔崽子的命不可!”
總兵夫人激動地說着,擔心地眼圈都紅了。
代振權冷眼瞧着自家夫人這反應,將心比心,便能想象到那位晉王妃當時得有多麼憤怒。
他的心更沉了一分,嘆口氣道:“你知道憤怒,知道傷心了?若是推人下水的是你兒子,你當如何?”
總兵夫人一愣,滿臉都是困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說話顛三倒四的,我都被你搞糊塗了!”
代振權便將兒子的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總兵夫人當即便要昏死過去,被身邊的嬤嬤扶住了。
她軟軟跪下去,哀哀地哭起來:“將軍這是何意?是不打算替阿仁求情了?那晉王妃要如何?能不成,要我兒給那位小世子賠命不成?”
代振權咬着牙狠心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打斷他一條腿,我怎麼交代得過去?!我怎麼還有臉?”
“你!不能這麼狠心!”總兵夫人淒厲地大叫起來,她膝行幾步走到丈夫跟前,抓住他的袖子死死盯着他,有種不顧一切的偏執,“韃子就快來了,殿下還要仰仗你,你就不能……不能說說情?!”
“你懂什麼?!”代振權大吼一聲,騰地站起來,手臂一甩,將夫人甩翻在地,接着大踏步走出去。
總兵夫人釵環散亂地坐在地上,滿臉都是悲憤。
不一會,她朝身旁的嬤嬤看了一眼,嬤嬤面露爲難之色,有心勸兩句,可眼瞧着夫人滿臉的狠戾之色,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她嘆口氣,衝門口的小丫頭揮了揮手。
小丫頭會意,跑了出去,不一會又跑回來,隔着老遠站在門口,縮着脖子低聲道:“夫人,老爺又去了朱姨娘屋裡。”
兩行清淚從總兵夫人眼中滑落:“好,好啊,好得很!”
同一時間,總兵府客房裡,一端茶來的奴僕正跟王府侍衛報告着總兵府的情況:“正室夫人倒是還有兩個女兒,不過一個已經十歲了,還有一個才四歲。倒是有兩個庶出子年紀正好,一個七歲,還有一個五歲。”
王府侍衛笑了笑:“這代總兵可疼那兩個庶子?”
倒水的下人面上露出鄙夷的神色:“怎麼不疼?原本就想送那七歲的次子去太原的,若非總兵夫人一力爭取,送去的說不準就是那個次子了。”
王府侍衛微微擡了擡眉毛,想不到這位代總兵是個寵妾滅妻的,這可不太對自家王妃的脾氣呢!
到時候,要不要在娘娘面前說點什麼?
要不怎麼說事情就是這麼一波三折呢。
四月初的時候代總兵跟着這位往王府侍衛到了太原。
正好,朝廷也發來了調山西諸營北上的旨意。
不過這次的調令並非讓李昭去北邊跟蒙古人硬剛,而是命令他回京城監國——皇帝李炟這次要御駕親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