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風把嬋兒的屍身帶回林府如何安置且放下不表,單說宋思玉。
這會兒的宋思玉已經是萬念俱灰,生不如死了。
他把林南風送的棺材弄回了自己的木屋,成天是以淚洗面。
他知道,這口棺材是給嬋兒打的,每每想到嬋兒,宋思玉就咬破手指,在棺材上寫嬋兒的名字,而對林南風的仇恨亦是日漸加深,一直在謀算着如何找林南風算這筆血賬。
這年清明,宋思玉去鎮上採買了紙錢冥幣,還託紙紮鋪的掌櫃給做了一個像嬋兒一般模樣的紙人,多是爲緩解思念尋求的安慰。
清明時節的天氣變的也比較快,就在宋思玉急匆匆往回趕的當口,下雨了。
眼看着這些紙錢紙人就要被雨淋壞,宋思玉沒有辦法,只好就近跑到路邊的一個荒廢了的土窯內避雨。
哪曾想,這雨是越下越大,連天接地迷濛一片。
宋思玉只好貓在土窯裡,看着這紙紮的嬋兒,心中酸楚,眼淚伴着大雨簌簌而落。
宋思玉正低聲嗚咽哭的傷心,猛然間一聲銅鑼從土窯外敲響,緊接着就是嚎啕大哭。
宋思玉很奇怪,心說聽着哭聲也定是傷心欲絕之人,莫非世間還有和我宋思玉同病相憐的人麼?好奇之下,宋思玉把頭從土窯裡探出來,想看個究竟。
這一看不要緊,眼前的情景真正的把宋思玉嚇了個瞠目結舌。
就見在大雨中,正走過來一羣人。一個人手持銅鑼開道,敲一下撒一把圓形方孔的白花紙錢。
這些人俱都是穿白掛素,頭頂麻冠腰繫麻繩,擡着一口漆黑的大棺材,棺材後面的隊伍是一羣女眷,互相攙扶哭成一片。
爲首的是一個手舞招魂幡的女人,這女人長髮遮面,邊走邊唱。
這個女人高而瘦的身軀在雨中顯得甚是單薄,而她時高時低的吟唱,此刻正透過蒙蒙雨霧盤桓在天地間。
這女人的嗓子尖細而怪異,好像粉筆在黑板上劃出的刺耳聲音。
這歌謠一聲一聲似乎應和着這嘩嘩而落的大雨,宋思玉聽的真真切切。宋思玉就感覺自己的心正和着這歌謠一鼓一鼓的跳動,跳的都不由自己了。
歌謠是這樣的。
“人生苦短几多愁,爭名奪利何日休。傾國傾城滿心喜,幾人攜手共白頭,而今轉身多拋卻,森森白骨何人收,森森白骨誰人留啊……。”
宋思玉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緩緩的走進了雨幕當中,跟隨着這奇異的隊伍向前走去。
這隊伍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宋思玉不知道。
現在的他,滿腦子全是那低吟淺唱的歌謠。
森森白骨誰人留,森森白骨何人收。
這時候又一聲清脆的銅鑼,女人高呼:“百骨還棺了……。”
這話剛喊完,從棺材後面立刻跑出來兩個身穿重孝手拿鐵鍬的男人,在女人手指的方向挖掘起來。
泥水和黃土混雜,兩個男人論鍬挖掘了一陣,竟然從土裡挖出一塊骨頭來。
女人把骨頭接過來厲聲叫道:“手骨還棺。”
棺材後面的所有人呼啦全跪下了,哭聲震天,女人緩緩的繞行到棺材旁邊,把棺材蓋挪開一條縫隙,把手裡的骨頭放了進去。
女人搖動招魂幡叫道:“誰人去,誰人來,屍散魂不散,骨歸魂也回啊……。”
隊伍繼續向前。
就這樣,女人停在哪裡,就有人出來挖掘,就能挖出一塊骨頭。
有長的,有短的,渾身各個關節,都能挖到。
一塊一塊的全放回了棺材裡。
最後,挖到的是一個頭骨,女人也照樣喊了一句頭骨還棺,把頭骨放回了棺材裡。
最後,隊伍停在了一塊墓地裡。
墓穴已經挖好,不過這個時候,已經積了一半的水了。
墓穴旁邊是香爐燭臺,瓜果貢品。
擡棺材的人把棺材放下,後面的女眷圍攏過來。
那個長髮遮面的女人把招魂幡插在棺材的上首,從袖子裡抽出來三根送亡香,別看這麼大的雨,這女人抽出來的香竟然還嫋嫋的冒着青煙。
女人把香插在墓穴旁邊的香爐裡,擺擺手,示意開棺。
拿鐵鍬的兩個男子急忙把棺材蓋挪在一邊。
女人又從懷裡掏出兩張紙符,在旁邊撿起了一個積滿雨水的瓷碗,一張紙符燒了,灰燼入碗。
女人把這碗水喝了含在口中,手舉另外一張紙符來至在棺材旁邊,衝棺材裡把紙符水一噴,然後一抖手裡的另一張紙符,說了句:“起!!”
就聽見棺材裡一陣奇怪的聲響,好像是骨頭繞着棺材亂跑,沒一會兒的功夫,一副完整的骨架竟然從棺材裡坐了起來。
女人並沒有怠慢,又從懷裡拿出一張四方形的紅色紙符,口中唸唸有詞,唸完了,把這張符咒貼在了骨架的頭骨上。
“輪迴不苦,肉身還骨,去!”女人唸了一句。
就見那紙符絲絲的冒了一陣青煙,再看,那副骨架從頭骨開始,竟然開始有東西冒出來。
骨架居然開始長肉了。
也就是少半個時辰,棺材裡坐着的已經不是一塊一塊骨頭拼起來的骨架,而是一具彷佛剛剛斷氣的屍體了。
然後有女眷過來給屍首穿壽衣,釘棺,把墓穴裡的雨水清理乾淨,下葬,哭墳。
淒涼之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聞着傷悲聽者落淚。
宋思玉卻沒有理會這些悲慟的跪客,他一路跟着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