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淺擺擺手,示意他別過來。
慕紹庭看出她不對勁,更不會由着她的性子胡來了。
他低下頭,湊近她眼前去觀察她的臉色,又想把她捂在肚子上的手拉開,眉眼中有急切,也有擔憂。
“你到底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
“肚子疼?餓的?別告訴我你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那你還敢跑到這鬼地方來?怎麼不笨死你?!”
被他一通數落,倒顯得好像她真的有多笨似的。
但是,她雖然肚子餓,卻也沒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爲了避免他繼續追問下去,她只能解釋道:“不是……我就是大姨媽來了,所以……肚子有點疼。”
“……”
慕紹庭怔了一下,沒想到是這個情況。
江清淺唯恐他不信,又補充道:“真的,沒什麼大礙,老毛病了,我生完安安寧寧後就不太好。”
“不是都已經嫁入豪門當少奶奶了嗎?生完孩子居然連身體都調養不好?”
他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陰陽怪氣的。
在江清淺聽來,這就是幸災樂禍。
可,他又哪裡知道她從懷孕到生完孩子那段時間過的是什麼日子,與樑昊天之間的關係又惡化到了什麼程度。
不過,可以想象她若是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後,他必然又會嘲笑她咎由自取,她又何必來博他的同情?
況且……
她胸腔裡有一股情緒在翻滾,不知怎麼的就脫口而出了。
“那個時候是沒調養好,但是……這麼多年,已經好很多了,不就是吃過一次事後藥之後才又嚴重起來的嘛!”
其實,剛開口她便有些後悔,卻還是忍不住說了出來。
她承認,這是在抱怨。
然後,瞪着他。
慕紹庭的心裡咯噔了一下,立即明白過來。
他知道她吃過那種藥,在他們那僅有的一次之後……
在昏暗的火光下,江清淺仰着頭與他對視着,親眼看到他的眸色慢慢變得暗淡下來,有些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他們已心照不宣。
所以,他這是在內疚嗎?
事已至此,她要他的內疚還要什麼用?
她將自己的目光收回來,垂下頭,道:“算了,也沒什麼……醫生給開過藥,本來已經不疼了,可能是今天受了涼……”
“活該!”
慕紹庭忽然丟下兩個字,打斷她的話。
江清淺再度擡起頭去望着他,還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他,是在說她嗎?
如果這件事情與他無關就罷了,她也就承認確實是自己活該,但是,風流快活的是他,不做措施的也是他,那麼她只能自己去善後了,她因此痛得死去活來的,結果就換來他的一句活該?
她怎麼就活該了?
那晚,明明就是他仗着自己身體不舒服,在她心疼氾濫的時候強取豪奪,就算……她的抗拒也不太明顯,但難道是她主動勾引他上牀的嗎?
她覺得她該爲自己討回一個公道。
他若還算個男人的話,就不該在這種事情上還推卸責任。
“你說我活該?慕紹庭你……”
“你不是活該是什麼?”他睨着她,臉部的輪廓被跳躍的火光染上了一層金邊,接着又道,“誰讓你自作聰明去吃那種藥了?”
只聽了他的前半句時,江清淺恨不得衝上去撕了他。
可聽了後半句之後,她開始有片刻的怔愣。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說的就是他和她之間的那回事兒,他沒聽懂嗎?
什麼叫做她自作聰明?
她若是不自作聰明還能怎麼樣?
他們當時已經成了那樣,他的態度讓她徹底寒了心,她不是害怕出什麼意外嗎?就算他們之間好好的,她的心裡……好像也有那麼點兒排斥懷孕這件事。
不是因爲對方是他,或者是任何人,都無關。
她只是,有了安安寧寧就夠了。
當時的想法,早已過期。
現在也沒了再說出來的必要,可是,他雲淡風輕的語氣讓她敏感的神經被扯動了一下,她頓時想起了什麼,反駁他道:“我不是自作聰明,我只是長了一顆正常的腦子,不想落得和蘇萊一樣的結局。”
她這麼說,慕紹庭不意外。
那天,蘇萊和他說的話,想必她是全聽去了。
這種事情,確實也是蘇萊大意,否則根本就不會發生。
不知不覺間,話題已經扯到蘇萊身上來……
江清淺儘量不去想這件事情,就當作什麼也不知道一樣,如今偶然提起,她仔細留意着慕紹庭的面部表情,似乎也看不出他有什麼被這件事情所困擾的跡象來。
所以,她纔會沒忍住,又多了一句嘴,“對了,蘇萊……她現在怎麼樣了?”
慕紹庭也不隱瞞,如實道:“她已經想清楚了,要退出娛樂圈,接下來估計會到荷蘭定居。”
“她這是要把孩子生下來?”
“嗯。”
“你讓她生?”
“我爲什麼不讓她生?”慕紹庭這就納悶了,好像這件事情他並沒有什麼決定權,她這麼吃驚做什麼?
江清淺驚訝的張大嘴,心中五味雜陳。
慕紹庭以爲她只是吃驚而已,所以解釋道:“這是她自己的決定,而且,她的年紀也不小了,既然都懷孕了,想要做媽媽也很正常,你也是女人,不是更能夠理解她的決定嗎?爲了孩子……”
“別說了。”
江清淺卻忽然打斷他道:“我理解,但是這件事情……算了,你和我解釋什麼?你該想的是怎麼和你未婚妻解釋纔對。女人到了一定年紀想做媽媽很正常,但是正常的女人都容忍不了自己的未婚夫還沒結婚就在外面多了個私生子。”
“什麼私生子?”
“……”
江清淺將臉偏向一邊,不和他說話了。
慕紹庭愣了半晌,將她那天在醫院撞見這件事情之後的反應和她剛纔所說的那些話聯繫起來細想了一遍,終於後知後覺……
“你該不會以爲那孩子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自己心裡清楚。”
她冷冷的回了一句,心裡想的卻是反正你和蘇萊之間不清不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若是和你沒關係,人家懷了孕來找你做什麼?
她的心裡像是被一塊大石頭堵住了似的,看到他,連氣都不順。
蘇萊是他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而林婉妤又和他相識多年,兩人感情和睦,那麼她算什麼呢?
他和她,不過只有一個月的戀愛和一夜的露水情緣。
分開之後,她在他心裡的分量還會剩多少呢?
明明知道這是最無用的比較,但心裡有了落差,她還是會不舒服。
慕紹庭這個時候哪裡還管她的什麼落差不落差,他簡直快要被她的話氣得半死,這女人就是得用罵的,想對她好點都不行。
“什麼叫做我自己心裡清楚?江清淺你……你能不能長點正常的腦回路?當初你妹妹隨口說一句懷孕了你以爲是我的,現在蘇萊懷孕了你又以爲是我的,是不是全天下的女人懷孕給孩子找不着爹的時候你都要往我身上賴?我在你心裡就是這種人?”
真是見鬼了!
那天在醫院她轉身就跑掉,他還以爲只是顧忌蘇萊的緣故。
誰知道她竟會以爲是他的?!
呃,不是嗎?
江清淺完全愣住了,呆呆的望着她,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他在她心裡是什麼人,她自己都分不清好賴了。
慕紹庭只瞥了她一眼,就已經領略到她的意思,沒好氣的又吼了一聲,“最好把你心裡那些污衊、誹謗、以及齷齪的想法通通都收起來,我和你上牀,不代表我會隨便和任何一個女人都上牀!”
他不想再理她,不想交流。
她愛坐在這邊,乾脆凍死她得了。
他哼了一聲,回到火堆旁邊去,雖然他來的時候撐着傘,但是雨勢時大時小,他在黑夜中又走得匆忙,穿在西裝外面的羊絨外套已經溼得差不多了,他只能脫了下來,試圖用火烤乾。
火光映襯到他的眼中,像極了此刻他心中的怒火在跳動。
他真的是瘋了纔會來找她。
江清淺依然還坐在原來的地方,看着幾米之外的男人,愣愣的想着他剛纔說的話,所以真的是她誤會了?
還有他最後說的那句,是什麼意思?
她的心忽然亂了起來,卻又害怕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不敢多追問一句。
江清淺覺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明明是自己誤會了他,想要說聲對不起,卻開不了這個口;明明已經凍得不行,想要往火堆的方向靠近一些,但他卻冷着臉連看都不看他了,明明已經拒絕過了,所以也不好意思自己靠過去……
身體實在是不舒服,她暫時也沒了別的心思,只是歪在那裡坐着,無力的靠在牆壁上,懨懨的……
她的眼睛睜開了一會兒,然後又閉上了。
漸漸的,身上似乎暖和起來。
她不知道的是,慕紹庭雖然嘴上沒說什麼,心裡也恨恨的想着讓這女人凍死算了,但他在往火堆里加柴的時候,還是慢慢的將燃燒的柴火往她的方向移過去。
江清淺睡着了。
也許是知道有他在身邊,所以睡得還算踏實。
恍惚中,還做了一夢……
她夢見自己躺在軟綿綿的棉花堆裡,就連腹部的疼痛也消失了,感覺暖融融的,舒服得彷彿置身雲端之上。
她睡得很沉,開始暈乎乎的。
然後,畫面一轉,她一下子掉進熟悉的夢靨中。
她渾身軟得一點兒力氣都沒有,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男人的身軀壓在她的身上,她想哭想叫,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只能無助的承受那抹疼痛來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