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淺從不問自己是否記得。
她只知道，沒有刻意去記起，卻從不曾忘記。
哪裡忘得了……
她能感覺得到慕紹庭在問她這個問題時，眼裡的光芒有多炙熱，所以她不敢直視，反而偏頭望向窗外。
在這家西餐廳的對面，是一家生意火爆的重慶酸辣魚館。
她喜歡吃辣，無辣不歡。
而慕紹庭因他的母親是廣東人的緣故，口味偏淡，平時幾乎不碰辣椒，他們還在戀愛的時候，他爲了遷就她，經常陪她去那裡吃火鍋。
那一年，這家西餐廳正好開業。
看着出入在這裡那些衣着光鮮的男男女女，他牽着她的手望而卻步，當時對她說的那些話猶在耳畔。
“我記得那個時候對你說過，你靜靜的坐在這兒，就像是一朵清新的百合，對面的魚館太喧囂，會污染了你的美？”
說完，他擡起手打了個響指。
馬上就有服務生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手裡捧着一束潔白的百合花，老遠的就聞到有香氣傳過來。
慕紹庭將花接過，親自遞到她手裡。
“比起玫瑰，我覺得還是百合更適合你。”
江清淺整個人都是傻的。
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他送她花，她就接到了懷裡。
慕紹庭又道：“我還說過，總有一天我會包下全場讓你在這裡吃一頓飯，我會把全世界最好的都送到你面前來，只要你說你想要。”
“我……”
江清淺這纔想起來環顧四周一眼。
她剛跟着他進來的時候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卻不曾想是這餐廳裡除了服務生和他們倆之外，一個客人都沒有。
他是早有準備吧，說什麼她還欠他一頓飯只不過是個幌子罷了。
鮮花、美酒、佳餚、帥氣的男人全部置身於這高雅的氛圍中，他就差沒拿着個鑽戒跪地求婚了。
此情此景之下，哪個女人還能無動於衷？
只可惜，這一切來得太遲。
他現在是出人頭地了，就算別人不清楚他兜裡的鈔票有多少，單憑他出衆的外形，往人羣中隨便一站都是佼佼者。
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可，她卻是一個離了婚帶着兩個孩子的女人，只能求一世安穩，對於男女情愛已經不再抱有什麼希望了。
這樣的他和她，簡直是雲泥之別。
就像是鳥和魚的距離，本身就不具備相愛的條件。
她還是理智的。
“慕紹庭，其實我們……”她眼中閃過糾結，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表達的是什麼，拒絕他麼？
可是，他好像也沒說什麼。
他卻打斷了她：“別說話，安靜吃完這頓飯。”
果然，一直到晚餐結束，兩人都沒有再說什麼，安安靜靜的吃飯，安安靜靜的緬懷那些與他們的青春有關的曾經。
從餐廳出來，已經差不多十點了。
兩人同樣走過那段來時的路，回到了他停車的地方。
此處正好對着B大學的側門，偌大的停車坪旁邊矗立着幾家網吧、旅館和酒店，閃爍的霓虹燈讓人眼花繚亂。
慕紹庭上前替她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
江清淺不禁驚訝於他今日的紳士舉動，不太自然的說了聲謝謝，這才坐了上去，從座椅旁邊拉過安全帶，還沒繫上，忽然……
砰！！車門上忽然傳來一聲不大不小的響聲。
慕紹庭剛從另一邊上車，聽到這聲音也不由得一怔，兩人同時往過去，只見在副駕駛這一側的窗戶邊上，交疊着兩個人的身影。
聽到聲音，才知道是一男一女。
“佳佳，咱們今晚不回宿舍去住了好不好？”
這是一道男聲，聽起來有幾分急切。
很快，女孩子的聲音傳來，“不行的呀，要是同學問起來，唔……”
女孩子的話還沒說完，就只剩下無助的唔聲，雖然坐在車裡看不到外面那兩人的臉，但是從他們擁抱的姿勢以及口水交融的聲音可以判斷出來，估計是吻上了。
江清淺的臉色僵了一下，頓時尷尬不已。
真是的！
親熱不能走遠點兒嗎？
她悄悄打量了一眼身旁的慕紹庭，只見他也是一副驚詫的模樣，她便向他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趕緊開車。
然而，外面的兩人如同乾柴烈火，男的竟擁着女的直接壓到車門上來。
車窗上的膜很深，所以外面的人才會誤以爲裡面沒人，但是從裡面卻能將外面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這情況，如果慕紹庭貿然開車，那兩人會不會直接摔地上去？
江清淺發現自己真是杞人憂天了。
但，現在確實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佳佳我愛你，佳佳……今晚我們在一起吧，好不好？”又是男生的聲音，從親吻的空隙中傳出來，已夾雜着微微的喘息。
相比較而言，女生則顯得有些羞澀。
“可是，我同學……”
“你管她們呢！再說你怎麼知道她們沒跟男朋友開過房，這多正常的事情，沒有人會說什麼的。”
“可是，我……我，改天好不好？”
“我等不及了。”
“可是……”
女生始終遲疑着，久久也下不了決心。
男生卻果斷的道：“別可是了，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好的，走吧……”
“你真的會對我好？”
“那當然了。”
“可是……會不會懷孕啊？”
“……”
兩人的聲音漸漸遠去，江清淺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明明是別人的事情，她又沒有做什麼，只不過是聽了一番讓人面紅耳赤的對話而已，可是跟慕紹庭在一起聽，怎麼就那麼不對勁呢？
她都不敢扭頭去看他，只能乾笑着打破沉默，“現在的大學生真是的……真是太不注意影響了，呵呵……那個，開車吧！”
慕紹庭經過短暫的詫異之後，神色早已恢復如常。
“這有什麼？先下手爲強，我覺得倒是挺明智的選擇。”
“啊？”
江清淺原本只是隨口那麼一說，沒想到他居然都聽進去了，而且還接了她的話，什麼先下手爲強……
“這年頭，競爭壓力大呀！既然看中了，幹嘛不據爲己有？只能說剛纔那小夥的做法太明智了，要是當年我有他的一半果斷，你說你拋棄我的時候會不會就不那麼果斷了？還有樑昊天的什麼事兒……”
“！”
江清淺只感覺心口的位置被人重重一擊，雙眼僵直了。
她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理所當然的說起當年。
當年……
他說他不夠果斷。
她知道他話中所指的是什麼。上次他送她回去的時候，莫晚還取笑她說當年她和慕紹庭在一起的時候曾夜不歸宿，她承認確實有那麼一次，他們當晚在附近的便捷酒店開了房。
比起現在那些大學生的直接，當年的他們倒是含蓄了不少。
他有那種心思，也只敢旁敲側擊。
那個時候，他也是請她吃飯，吃完飯她打算回學校了的，他又提議去看電影，電影結束之後，他藉口去上個洗手間卻磨磨蹭蹭的，然後又問她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去吃宵夜？
她說不餓，滿心想着B大管理嚴格，夜間超過11點半就不能出入校門了。
可他說他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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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又吃了宵夜。
就這麼一路耽擱下來，當他們回到學校的時候，終於是進不去了。
她爲此焦慮不已，卻忽視了他得逞的笑意。
從小到大，她在家是個乖乖女，在校是個好學生，夜不歸宿在她的潛意識裡其實是不被接受的。
但是，兩個人總不能露宿街頭吧？
當他牽着她的手走進酒店的時候，她一直低着頭不敢見人，酒店前臺要求他們出示身份證並詢問要幾間房。
慕紹庭說一間，她非說要兩間。
必須兩間。
他只能同意了。
兩人各自進了房之後，前後不到十分鐘的時間他就過來敲門，說什麼他那間房的熱水系統出了問題，要過來洗個澡。
那個時候的她多傻啊，出了這種問題居然不知道先找酒店解決，她居然就這麼讓他進來了。
引狼入室容易，再想請出去就難了。
當他找了各種理由和她親近，最終將她扒光了按在牀上的時候，她既緊張又焦慮又害怕又彷徨……
大概，所有女人的第一次都是如此吧。
就因爲太珍貴，所以才怕輕易交付了之後得到的不是珍惜。
他們才交往沒多久，在還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存在的情況下，她死死的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對付他，她向來有一套殺手鐗。
她說，你愛我就要尊重我，反之，就是不愛我。
他怎麼會不愛她？
所以，大概說出去都不會有人相信吧，那晚他們就像兩條光溜溜的魚，窩在同一張被窩下廝磨了一夜，卻始終沒突破最後一步。
直到第二天清晨，她看到他一臉鬱悶的樣子，才後知後覺昨晚的一切都是他精心安排好的。
如今，連回憶都成了燙手山芋。
他說他恨自己當初不夠果斷。
江清淺不知道該怎麼接他的話，但保持沉默似乎又不太妥，只能將話題轉移到剛纔那對大學生情侶身上。
“這種事情，你們男人當然果斷了，但女人難免會有顧慮的嘛！你看剛纔那女生，她明明就不確定……”
“不確定？”
慕紹庭重複着這幾個字，忽然問道：“當初你也一樣嗎？”
怎麼又扯回她身上來？
江清淺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
慕紹庭卻苦笑一聲，道：“之所以不確定，大概是因爲不夠愛吧！”
他的話，重重跌落在江清淺的心頭，她不知道他說的不夠愛指的是剛纔的女生還是指向她……
可是，當她下意識的擡起眼，看到他俊逸的面龐上竟被一種類似於落寞的情緒籠罩的時候，心卻揪了一下。
她的否認就這樣脫口而出，“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