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淺訥訥的。
她盯着眼前的人看了許久,渙散的目光纔有了焦距,終於反應過來他是慕紹庭。
下意識的擡起手被往臉上抹了一下,眼裡澀澀的,卻沒有眼淚,怎麼又會遇見了慕紹庭呢?
她是不願意讓他看到她如此狼狽的。
所以,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寧願求助樑昊天也不是他。
可惜,偏偏事與願違,明明應該是沒有交集的兩個人,總是能在最不該遇見的時候遇見。
她還是倔強的,剛剛纔初現端倪的脆弱馬上又消失於無蹤。
她淡淡的道:“我沒事。”
慕紹庭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確定她確實沒受傷,才放心下來。
“大半夜的,你一個人在外面晃盪什麼?想嚇死誰?”
“我,我只是肚子餓了,出來吃點東西。”她如實答道,白天江銳在搶救,出了急救室後她便讓嬸嬸先回去洗漱,自己在病牀前守着,一直拖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雖然沒有胃口,但她必須得讓自己撐下去。
結果,還真是巧了。
慕紹庭也沒吃晚飯,兩個人還能撞在一起。
他提議道:“那正好,一起吧!”
江清淺愕然,像是心有疑慮,慕紹庭接着道:“我差點撞到你,作爲補償請你吃飯,就這麼簡單!別想再以別的方式訛我。”
就當他已經被今天那小屁孩兒鬧得有心理陰影了。
他都這麼說了,江清淺也不再矯情,再次坐上了他的車。
並沒有離開醫院太遠,慕紹庭在附近的一家粵式餐廳門前停了下來。
這個時間,只能當是吃宵夜了,餐廳裡的人不是很多,兩人在角落的雅間裡就座,服務生馬上熱情的上來招呼着。
餐廳裡的暖氣太足,慕紹庭點完餐後便脫了外套。
緊接着,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響……
服務生尚未來得及離開,看到客人掉了東西,下意識的折回來幫忙拾起,慕紹庭想開口阻止,卻晚了一步。
心裡一陣懊悔,哀嘆,完了!
“先生,您掉的東……西!”
服務生是個小姑娘,約摸二十出頭的年紀,當她將掉在地上的其中一件小東西撿起來遞給慕紹庭的時候,整張小臉都憋紅了。
居然是一隻安全套!
她望着慕紹庭,又瞥了眼江清淺,眼中所透露出來的訊息很豐富。
慕紹庭心裡越是尷尬,表面越是淡定。
他將小姑娘遞過來的東西接住,淡然的道:“謝謝。你下去吧,儘快上菜。”
服務生很快走開了。
江清淺坐在慕紹庭對面的位置,他不用正眼去看也能猜得到,想必她的表情就跟他當時看到那個小鬼從口袋裡掏出這些東西時如出一轍。
或者,更加誇張!
江清淺看清那是什麼玩意兒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的第一反應,簡直可以用驚悚來形容。
如果說,一個有着正常需求的成年男人身上偶爾備有這種東西她可以表示理解的話,那麼請問地上還掉了花花綠綠的那麼多是什麼鬼?
他是賣套的嗎?
答案是NO!
那麼他隨身攜帶這麼多安全套是鬧哪樣?
慕紹庭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誤會了,尷尬終於慢慢浮於表面,他試圖解釋一下,“這個……不是你想的那樣,其實……”
“我什麼都沒想。”
江清淺迅速打斷了他的話。這麼明擺着的事情,在她看來答案無非只有兩種,要麼他是個變態纔會帶這麼多安全套招搖過市,要麼……她並不是很想知道他要跟誰用完這麼多套套。
所以,他說什麼她並不是很想聽。
慕紹庭也就閉了嘴,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解釋什麼,如果他說他是被個小孩兒坑了纔買這麼多套套,她信嗎?
非但不會信,恐怕還會誤以爲他瘋了。
他自己都覺得這事太邪乎。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少了哪根筋,明明已經在爲這件事情糾結大半天了,卻還忘了將這些玩意兒從口袋裡丟掉。
江清淺一副不想聽的樣子,他還不想說了。
尷尬過後,他很快又恢復了從容淡定的模樣,當着江清淺的面將散落在地上的安全套一個個撿起來。
江清淺幾番欲言又止。
他這行爲,簡直了!
一頓飯吃下來,江清淺除了渾身不自在,沒嚐出任何味道。
中途勉強找了個話題。
“對了,你怎麼會在醫院裡?”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她差點被他撞到的時候,他的車是從醫院裡開出來的。
“我媽住在那裡。”
“哦。”江清淺恍然,似乎在什麼時候聽他提過他媽媽的身體不好。
既然一不小心聊到了這個話題,她就只能再多問一句,“阿姨現在還好吧?”
慕紹庭又片刻的停滯,然後道:“……過幾天準備手術,沒什麼大礙。”他一語帶過,看樣子並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什麼,江清淺便不再問了。
隨便聊了幾句,剛纔因爲安全套引發的尷尬逐漸淡去。
“那你呢?”
慕紹庭忽然開口,將話題引到她身上來。
江清淺愣了一下,想起自己目前的處境,不由得悵然,答道:“因爲我叔叔也正好住在那家醫院。”
這世上有那麼多人,上天安排在他們之間的巧合未免也太多了。
他們現在算不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什麼病?”
江清淺沒料到他還會繼續追問,如實道:“尿毒症。”
慕紹庭從她沉重的臉色已猜出了大概,想來她叔叔必然病得不輕,但得到她的證實,還是不由得驚訝。
又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兒?”
江清淺不經思量便脫口而出,“五年前就發現了,前期一直在做透析,前兩年等到了合適的腎源,做了移植手術,本以爲已經好了,誰知道現在又發現排異……”
“五年前?”
慕紹庭似乎聽到了什麼關鍵的詞語。
江清淺不解其意,點點頭。
慕紹庭靜靜的凝着她,時間彷彿又倒流回到那一年,那一年他們分道揚鑣,那一年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卻毫不知情,那麼他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五年前,你叔叔就患病了,你想要錢我沒有,但是樑昊天能幫你,所以你才和我分手嫁給了他?”
江清淺猛地一僵。
她萬萬沒想到他還會提起這些陳年舊事,而且還是以這麼簡單直接的方式,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一針見血。
已經分手五年的舊情人,再談論這個合適嗎?
更何況,他們當初才交往了一個月,跟這漫長的五年比起來又算什麼?
她承認,他所說的理由的確是導致他們分手的主要原因。
但是……
“其實,這個事情也不完全是這樣,你不覺得當時我們……”“那現在呢?”慕紹庭忽然打斷了她的話,既然他都已經認定了原因,那麼無論江清淺再說什麼,在他看來都成了藉口。
“啊?”江清淺被他接二連三的問題弄得轉不過彎來。
很難得他居然耐心的解釋,“現在又是爲什麼?你去攝影城上班,又去金帝做服務生,難道同樣是因爲你叔叔病情有變,你需要錢?”
“呃……”
這是個事實,如今明擺在他面前,連否認都沒了意義。
慕紹庭忽然笑了起來,不同於以往幸災樂禍的嘲笑,讓人實在看不透在那麼複雜的笑容裡究竟包含了幾種情緒。
他在笑她,卻感覺他自己也在苦澀。
“你跟樑昊天在一起五年,就落得這個下場?”
“……”
“他連私生子都被曝光出來了,按理說他纔是過錯方,你還爲他生了兩個孩子,以樑家的財力,就算離婚也該補償你一筆不少的贍養費吧?你怎麼會落魄成這樣?聽說連孩子都歸你撫養,你這是被掃地出門了?”
江清淺緊咬着下脣,低着頭,一語不發。
慕紹庭看着她如此忍氣吞聲的模樣,忽然就怒了。
“江清淺,說話!”
“我,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慕紹庭……我不想和你談這個。”
“你這是在維護他?”
他在逼問,近乎咄咄逼人。
他一直都想不通,所以這些年纔會把自己逼近死角。
如果她有更幸福的歸宿,他無話可說,可她離開他,就是爲了讓別的男人這麼糟踐嗎?她圖的是什麼?他究竟又差在哪兒?
想不通……
這些女人,爲什麼都是同一副德行?
蘇萊是這樣,江清淺是這樣,就連他的母親都是這樣!
江清淺當然知道他所說的那個‘他’指的是誰,她只是僅僅的揪着自己的手指,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她。
但,安安和寧寧的身世卻是她死守的一個謎。
她連叔叔嬸嬸那裡都沒說實話,所以不管慕紹庭怎麼說,她都不會把這件事情透露讓他知道。
她沉默許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慕紹庭,你不該這麼義憤填膺,何不就把這當成我的報應呢?”
“……”
“你不是一直在怪我嗎?反正我在你心裡已經是個壞女人,是我拋棄了你,我見錢眼開唯利是圖,所以我現在遭報應了,你不是該感到開心嗎?”
“呵……說得好,報應!”
他脣角微揚,扯出一絲微笑。
“所以,江清淺,你是在給我一個答案嗎?”
“答案?”江清淺表示不解,什麼答案?
慕紹庭脣角的笑意顯得愈發涼薄,說道:“我的朋友都在問我,如果五年前你能知道我慕紹庭也有今天,那麼,你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所以,一句報應,就是你的答案嗎?
江清淺徹底呆愣,一時找不到言語。
他們之間莫名暗潮洶涌,各懷心事,但這相對而坐的一幕在外人看來卻異常和諧,比如偶然經過的凌菲!
她想,她是小瞧江清淺這個女人了。
凌菲以爲把江清淺擠出樑家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江清淺居然還能勾搭上慕紹庭,這麼快就找到人接手了嗎?
因爲憤怒,凌菲精緻的臉不由得有些扭曲。
她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