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出口，慕紹庭就後悔了。
都已經忍了那麼久……
因爲他心裡太清楚了，一旦舊事重提，他跟何鳳儀之間必然會起爭執，而他又不確定何鳳儀如今的身體狀況是否能經受得起跟他撕破臉皮的打擊。
事情已經過去，他也想讓這件事情徹底成爲過去。
除了吃了這個啞巴虧，他還能怎麼樣呢？
誰讓這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那件事情，就像是一根刺卡在了他心裡頭，想起來就難受得慌，所以他這段時間才逐漸的疏遠了何鳳儀。
哪裡能想到何鳳儀會在今天這種情況之下找上門來，不僅貶了江清淺，還提了林婉妤，矛盾纔會一觸即發。
看到何鳳儀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慕紹庭這才後悔自己的口無遮攔。
他深吸了口氣，冷靜下來道：“算了，不提這些……媽，我只想告訴你，江清淺是我的妻子，那兩個孩子，一個叫慕靖安，一個叫慕靖寧，他們是我的親生骨肉。”
沒錯！他此時的態度已經表明了，他就是通知何鳳儀一聲而已。
何鳳儀答不答應，接不接受，並不在他考慮的範圍內。
然而，他所說的這些，何鳳儀都已經完全聽不進心裡了，她心裡全是他剛纔的那句話，那些敏感的字眼，狠扎着她的心。
算計……
利用他的信任……
“什麼意思？”
何鳳儀喃喃的問出聲，至今依然是震驚不已，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親生兒子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來？
慕紹庭卻道：“都過去了……”
那並不是什麼愉快的回憶，如果換作是其他人，他絕不會輕易放過，但偏偏是何鳳儀，慕紹庭纔不想多提。
何鳳儀卻不死心的道：“什麼都過去了？就你剛纔那話兒，你給我解釋清楚，什麼利用你的信任算計你，你說的是我？”
慕紹庭抿了下脣，不語。
何鳳儀接着道：“你……就算我反對你和江清淺在一起，那我也是爲了你好，我告訴你，這天底下任何一個做母親的都和我一樣的心態，就算我的反對讓你反感，但是……什麼叫算計你？”
慕紹庭別開了眼。
他最不願意看到的莫過於與自己的母親這樣對峙，就是因爲太想維持安穩的現狀，所以些息事寧人，但是在何鳳儀的一再逼問之下，他終於明白這個話題一旦開啓就不可能輕易結束了。
他倒也想弄個清楚明白，何鳳儀當初究竟爲什麼要那麼對他……
沉默了半晌之後，慕紹庭終於開口道：“照片兒的事……”
他以爲，明明都已經心知肚明瞭，只要他稍微提一句，何鳳儀就會反應過來，豈料何鳳儀的反應卻是一陣懵圈。
“什麼照片？”
“就是我和林婉妤的那些照片兒……”
“……”何鳳儀又是一愣，但隨即就有了眉目，後知後覺慕紹庭所提到的那些照片應該就是之前流傳出去的親密照。
慕紹庭接着道：“媽，事到如今你還有必要跟我繞彎子嗎？正因爲你是我媽，所以我對你毫無戒心，看到你發來的短信之後我纔會去赴約，可是你……”“什麼照片？什麼短信？你究竟在說什麼？”
連續三個問題，何鳳儀幾乎是吼出來的。
就像慕紹庭以前從來不會對自己的母親說任何狠話一樣，何鳳儀也一直覺得愧對兒子，自小都不能給他一個健全的家庭，所以她也從不曾對兒子說過半句重話。
今天，都是第一次！
也許是因爲何鳳儀在說這話兒的時候情緒太激動了，迫使慕紹庭不得不正視她，然後在她震驚、憤怒、痛心等各種情緒交織的眼中，慕紹庭隱隱的感覺似乎有什麼不對勁。
自己的母親，他就算不是百分百了解，也知曉個七八分。
何鳳儀不喜歡江清淺，一直都是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的，從沒有藏着掖着，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那就是她做過的事情不至於不承認。
可是，她現在不僅不承認，反而……
也不能說是否認，但是她震驚又無辜的模樣，卻比否認更有說服力。
慕紹庭一時語塞，反而是何鳳儀強烈要求道：“你說話啊！把剛纔的每個字都給我說清楚明白了，我是你媽！可是你……你居然我說算計你？”
何鳳儀縱然有再多的震怒，也比不過此刻的痛心疾首。
她下意識的擡起手來捂在心口的位置上，臉色比剛纔更白了。
慕紹庭最怕的莫過於此！
他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哪怕有再多的疑惑也只能暫時擱置，他伸過手去扶了何鳳儀一把，皺着眉道：“算了，我們不說這些了。”
在他看來，眼下沒有什麼比何鳳儀的身體更重要的。
然而，何鳳儀卻出乎意料的拍掉他的手，繼續道：“算什麼算？你把這麼大一頂黑鍋背到你媽身上就想這麼算了？”
慕紹庭再次陷入沉默。
黑鍋？如果真的是黑鍋呢？
他的黑眸沉了沉，最終開口道：“好！媽，我希望你能冷靜一點，我們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
他一邊說着，一邊掏出了手機來，翻開短信息那一頁。
這年頭，各種通訊軟件已經方便得不能再方便，極少會有人再通過用手機發短信的方式跟人聯繫，所以他的手機裡一共也沒多少條短信，所以何鳳儀當初發給他的那條信息格外醒目，他立刻就找了出來。
然後，將手機給何鳳儀遞了過去。
那一瞬，他才明白一直沒將這條短信刪除是爲了什麼，也許他心裡早就料到了會有對峙的這一天。
何鳳儀納悶的接過他的手機，看完那條短信的內容之後，隨即便擡起頭來難以置信的望着慕紹庭。
“這……”
她握着手機的手一緊，然後輕顫起來。
慕紹庭則是眼睛眨了不眨的望着她，道：“這條信息，媽你不會忘記吧？”
“這不是我發的！”何鳳儀不假思索的否認，“我從沒給你發過這樣的信息，我想叫你陪我吃個飯，從來都是直接打你電話，我……”
她在否認，可是就連自己都覺得這樣的否認沒有說服力。
因爲，那個發送短信的號碼，確實是她的。
短信的內容也很簡單，大概就是約慕紹庭在下班之後一起吃個飯，在後面還附上時間和地址。
但是……
何鳳儀的眉頭蹙得緊緊的，像是也在思考。
她雖然上了年紀，但還不至於到了老糊塗的地步，連自己做過什麼事情都記不清楚，她確定她從沒發過這樣的短信，甚至連約見的那家餐廳她都是陌生的，怎麼可能會約慕紹庭在那裡吃飯呢？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
她想不明白，也無力解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之後，將手機還給了慕紹庭，接着問道：“你給我看這個，爲什麼？”
慕紹庭的眉頭也沒舒展過，只能如實相告。
“我和林婉妤的那些照片，就是在收到這條信息的那天拍的！那天我去了那家日式料理餐廳赴約，沒等到你來，就被包廂裡的薰香給薰暈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還是沒見到你，反而看到林婉妤，她和我一樣昏迷了，和我一樣……沒穿衣服……”
“……”
“後來我問她，她說也是收到你的信息纔去的。”
“！”
何鳳儀的眼中頓時閃過一絲震驚之色。
原來，這就是慕紹庭所說的算計。
可……
“我沒有！”
何鳳儀依然矢口否認。
她沒有做過這種事情，堅決不能承認。
“我從來沒有給你發過信息，也……也沒給……婉妤，發過信息……”她的話說到最後哽了一下，尤其是在說到林婉妤的名字時……
她根本就沒給林婉妤發過什麼信息，林婉妤爲什麼要這麼說？
她望着慕紹庭，母子兩個四目相對的時候，眼中同時劃過不可思議的情緒，幾乎在短短的一剎那，他們想到一塊兒去了。
林婉妤！
慕紹庭明白了。
何鳳儀，也明白了。
經過這麼一推斷，哪怕是個傻子都能想到是林婉妤從中做的手腳了，至於林婉妤是怎麼拿到她的手機給慕紹庭發那樣的短信已經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原來，她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她一直以爲林婉妤是個大家閨秀，溫柔善良，知書達理，單純無害……
但，她也算是耳濡目染，生在那樣家庭的女子，怎麼可能會真正的單純呢？情之一字，從來都能惹人瘋惹人狂。
何鳳儀自嘲的笑了笑。
不僅是對林婉妤感到失望，對自己的兒子，亦是如此！
慕紹庭還處於震驚之中，何鳳儀卻冷哼道：“我是你媽！哪怕我會那樣的心機去算計任何人，但是紹庭……你怎麼能相信我會算計你？”
慕紹庭渾身一僵。
至此，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多麼愚蠢，多麼荒誕的錯誤。
林婉妤就是對他們母子太瞭解了，料準了他會顧及母子之情更會顧及何鳳儀的身體狀況，所以不會輕易攤牌。
今日若非機緣巧合，說不定他們母子都還繼續矇在鼓裡。
而他，居然因此而記恨自己的母親，冷落了她那麼久，他怎麼能相信母親會爲了別人而算計他呢？
這樣的誤解，難怪何鳳儀會痛心。
難怪，他會內疚。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