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淺提着行李,孤零零的下樓。
她心裡很明白,每邁出一步,她和慕紹庭之間的距離就遠了一步,直至最後徹底走出他的世界。
可是,她卻沒有回頭,不敢回頭。
天知道,慕紹庭最後吼出來的那些話就像是淬了毒的鞭子,抽在她的心上有多疼,可當她傾盡所有力氣做出了這個狠心的決定那一刻,就註定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她怕一旦回頭,就會捨不得。
不回頭,又能去哪兒?
她拖着行李離開了小區,漫無目的的遊蕩在街頭。
天大地大,一時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直到電話響起,看到樑昊天的名字在手機屏幕上閃爍,她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想起安安寧寧還在樑昊天那裡。
果然,樑昊天打電話給她正是爲了安安寧寧的事兒。
他問她什麼時候纔回來,寧寧已經問了好幾遍了。
她回答說,馬上。
然而,在去往荔蘿灣的一路上,她卻絲毫沒有‘回來’的感覺。
跟樑昊天離婚後,這是她第二次再回到這裡,上一次是來問他要回離婚證,這一次則是要帶走她的孩子。
她站在樑昊天的別墅前按響了門鈴,是樑昊天親自開的門。
“淺淺……”
樑昊天在看到她的人同時,還看到了她提着的行李箱。
料想到某種可能,他的心間被激動和雀躍的情緒充滿着,儘管他極力隱藏,但一開口還是藏不住他此刻的喜悅。
江清淺卻只覺得身心疲憊,並沒有過多留意他的情緒。
她問道:“安安和寧寧呢?”
樑昊天道:“在樓上。”
他一邊說着,一邊讓開了道,其中之意最明顯不過了,可是江清淺卻抿了下脣,遲疑了片刻之後,一句話就將他的喜悅打擊得粉碎。
“你去幫我把他們叫下來吧,這兩天……麻煩你了。”
“……”
樑昊天怔了一下。
他好半晌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是連他的家門都不進。
也許是最近的形勢對他來說太有利了,所以在剛纔那一刻纔會得意忘了形,仔細想來,她只是要跟慕紹庭分手,又沒說和慕紹庭分手之後就會和他在一起,甚至在他提出和她復婚的時候,哪怕只是以‘幫助’的方式,她都沒有接受。
他輕嘆一聲。
在她面前,他總是這麼無能爲力。
不過,他不能着急,連勸說都必須循序漸進。
“淺淺……安安寧寧和小宇玩得很好,有他們在熱鬧多了,我並沒有覺得麻煩,他們也只是想媽媽了,如果你在的話,他們……”
“我在,不方便。”
江清淺像是料到了他接下來的話,所以打斷了他。
她說,不方便……
多麼見外的理由。
偏偏還讓樑昊天無言辯駁。
他們已經是前夫和前妻的關係,歸根結底就是已經沒關係,就算她拜託他暫時照顧一下孩子是人之常情,可是再加上她自己的話,就成了夜半三更孤男寡女了,確實是有諸多的不方便。
樑昊天問道:“那你想帶他們去哪兒?”
就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他隨口一問,就把江清淺給問住了。
去哪兒?
她竟還沒來得及去思考這個問題,只想着她能捨棄慕紹庭捨棄一切,卻唯獨丟不下她的兩個孩子。
無論到哪兒,孩子跟她都是一體的。
可是,她一個單身女人,帶着兩個孩子,還能去哪兒呢?
在她沉默之際,樑昊天又接着道:“現在已經不早了,剛纔寧寧問起你的時候我還跟她說等你一起吃晚飯的,先吃了飯再說吧!如果你暫時沒別的地方可去的話,不如……”
“我可以帶他們去住酒店。”
江清淺依然打斷他,並沒有採納他的建議的打算。
樑昊天更無奈了。
“淺淺,你跟我,也非要這麼客氣嗎?”
“……”她低着頭,沒有馬上回答他,但那倔強的模樣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樑昊天又道:“即使你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助,但是你也別折騰孩子,住酒店是長久之計嗎?他們明天還得上學……”
“……”
“任何事情,能不能過了今晚再說?你和孩子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你可以等天亮了之後再慢慢去找個合適的住處,但是在找着之前,我這裡的大門隨時都爲你敞開,我知道你無所謂,但孩子需要安定。”
“……”
“他們還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你這麼折騰來折騰去的,難保他們不會多想,尤其是安安那孩子,你打算怎麼解釋最近的變故?他們還小,如果有可能,何不給他們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呢?”
“……”
樑昊天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道理,全說到江清淺心坎裡去了。
除了慕紹庭,她最對不起的就是兩個無辜的孩子。
她臉能陪伴他們到哪天都不知道,如何給他們無憂無慮的童年?
她只要想起他們一旦失去了媽媽之後的生活,就忍不住悲傷不已,她低着頭咬着脣,心中的酸楚還是控制不住的往上涌,瞬間就氤氳了眼眶。
“怎麼辦……”
她的聲音很低,喃喃出聲。
命途如此多舛,只能無語問蒼天,怎麼辦?
在此之前,她只想着要怎麼和慕紹庭分開,這件事情處理好之後,那些堆積了許多天的惶恐和無助終於涌上心頭。
明明知道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還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最可悲的是,就連這麼廉價的眼淚,她都只能在樑昊天面前流,誰讓他是整件事情唯一的知情者。
誰讓,他的一番話讓她不得不思考將來,結果卻發現自己被命運逼近了死衚衕裡,絕望得走不出來。
除了流淚,還能怎樣?
樑昊天卻再度愣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她的眼淚是極少的,他也就只見過那麼一次。
那年,她叔叔病重,躺在醫院裡急需手術費的時候,她也無助的哭了,這一次,她憂心的卻是自己,還有孩子……
樑昊天寧願這麼想。
反正,他不願意承認,她每次在他面前哭都是在和慕紹庭分手的時候,只有失去了慕紹庭,才能真正的讓她絕望。
不是這樣的。
慕紹庭已經從她的世界裡退場了,現在在她面前的人,是他樑昊天,以後也只有他!
看到她的眼淚,他只能儘可能的忽視掉心疼,緩緩的朝她伸出手去,儘管很想將她擁入懷中,但他還是忍住了,只是將手擱在她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幾下,以示撫慰。
“別怕,還有我……”
這句話,他不說還好。
江清淺聽在耳裡,不由得想起曾在無數個瞬間,慕紹庭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邊,擲地有聲。
他說,有我在!
正是因爲他的堅定,讓她下定了決心,無論有再多的艱難困苦,她也會陪在他身邊與他並肩作戰。
誰能想到呢,最終卻是她親手將他推遠了。
失去了慕紹庭的江清淺,就像是離開了水的魚,連呼吸都感覺到困難,如何還能做到強顏歡笑,僞裝堅強?
樑昊天自然不懂得她的心思。
他還以爲是自己的話在她這裡起了效果,連忙接着道:“淺淺,我可以向你保證,不管以後怎麼樣,從現在開始,我一定把安安寧寧當做自己的孩子……也不對!其實從他們剛出生算起,我就從沒介意過他們不是我親生的。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我就一定會護他們周全。”
類似的話,樑昊天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
但,也只有這樣的話,才能暫時撫慰江清淺心裡的絕望。
終於,她不再拒絕。
踏進門的那一瞬,就代表了她的妥協。
她不是沒有考慮過,而是經過深思熟慮,對那兩個還年幼的孩子,她再也找不到比樑昊天更好的託付了。
她暫時留了下來。
當晚,樑昊天將她安置在她原來住的那個房間裡。
推開門的那一瞬間,心裡頭可謂是百感交集。
這間她住了好幾年的臥室,至今還保留着,她忽然想起最後從這裡離開的那天,壓根就沒想過居然會隔了大半天之久纔回來吧?
那天,是她和樑昊天的結婚紀念日,她從這裡離開是要去出席晚宴的。
那個時候,她都已經想明白了要給他一個機會,爲了讓漸漸長大懂事的孩子有一個健全的家,她下定決心要和樑昊天好好過。
她不知道,所謂的好好過究竟是怎麼個過法。
就像她也不知道後來會被慕紹庭給攪了局一樣……
兜兜轉轉,她已經分不清楚哪裡是開始,哪裡是結局,只是忽然想起一句比較傷感的話來……
誰不是從一個懷抱流浪到另一個懷抱,然後地老天荒。
到底哪裡纔是歸宿,對她而言已經不重要了。
可是,看到房間裡還保持着原樣,衣帽間裡還掛滿她的衣服,就連梳妝檯上都還擺着她用到一半的護膚品,她的心裡卻又異常沉重。
但凡有選擇的餘地,她是不願意欠樑昊天這份人情的。
她別無他法,就只能安慰自己,她所遭逢的災難都是因樑昊天而起,既然凌菲這個始作俑者已經死了,就當樑昊天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對她的補償。
她可以這麼說服自己。
但,要怎麼給孩子一個解釋?
安安寧寧看到她,自然是無比高興。
畢竟還是小孩子,隨便編造一個理由就可以解釋她爲何失蹤兩日了,但是晚餐過後,寧寧的一個問題就讓她無言以對。
寧寧問:“媽媽,我怪蜀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