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晚懷孕了!
這個消息,用駭人聽聞來形容都不爲過。
所以,江清淺實在是想不通,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她和莫晚平時幾乎無話不談,而且兩人就住對門,爲什麼她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居然就有了孩子?
此刻,莫晚正躺在病牀上,仰頭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眼中彷彿蘊藏着一潭死水,直到江清淺問了這麼一句,她麻木的眼神才終於有了焦距。
她扭過頭來望着江清淺,卻沒有馬上回答。
嘴巴一癟,眼淚便從空洞的眼中滑落。
江清淺頓時驚慌不已。
她手忙腳亂的抽出紙巾去給莫晚擦眼淚,焦急的道:“怎麼了?別哭啊!這個時候你應該好好休養,不能掉眼淚……”
“淺淺……”
“嗯?”
江清淺與她的目光對視着,只半晌後,莫晚又扭頭移開去。
“其實,這個孩子……”莫晚遲疑着,終究還是咬着脣道,“淺淺,我……你能不能不要問了?”
不讓問?
那就更有問題了。
江清淺道:“這種事情,你連我還要瞞着嗎?你流了孩子,天知道這對女人的身體傷害有多大,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至少你該讓我知道孩子是誰的,你現在躺在這裡,那個人也是有責任的。”
江清淺的言語之間,已經有了對‘那個人’的指責。
莫晚千萬不要跟她說什麼時候交了男朋友之類的……
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不信!
那麼,再綜合莫晚一個人到醫院,最無助的時候選擇給她打電話來看,她是無人依仗,那個讓她懷孕的人在這種時候都不出現,而且莫晚還閉口不提,就更能說明問題了。
江清淺是擔心莫晚,才恨不得將那個人給揪出來。
可是,就她這一番話,言辭也談不上有多激烈,居然給引出了莫晚更多的眼淚,讓她更心急了……
“你別隻是哭啊!要急死我是不是?那個人到底……”
“我不知道。”
莫晚打斷了她的話,卻給了這麼一個回答。
江清淺一愕。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莫晚避開她審視的目光,擡手抹了一把眼淚,便將手捂在了眼睛上,哽聲道:“我就是前段時間……挺心煩的。我爸媽老是念叨我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人結婚生子了,還張羅着讓我去相親,我心裡排斥,就忍不住吼了我媽兩句……”
“……”
江清淺沉默的聽着,因爲這件事情莫晚並沒有跟她提過。
也難怪,她自己這段時間都自顧不暇,自從跟樑昊天離婚又跟慕紹庭在一起之後,各種麻煩事兒接踵而來,反而是她經常需要莫晚幫忙照顧孩子,卻不曾想莫晚的生活也有諸多的不如意需要傾訴。
這一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聆聽。
“淺淺你知道嗎?吼完我就後悔了,尤其是看到我爸媽還小心翼翼給我賠不是的樣子,我就恨不得煽自己一大嘴巴,哪個當父母的不盼着自己的兒女結婚生子,他們也是擔心我,但是因爲蔣鵬飛那個人渣給的教訓,他們又怕把我逼太緊了,我真的……覺得自己真特麼不是人……”
“……”
“我也想戀愛,結婚,像是有正常的女人一樣,讓父母放心,讓自己有個歸宿,可是這太難了,不是所有女人都像你那麼幸運能遇上好男人的……”
“……”
江清淺依然保持沉默。
莫晚的這些壓力,她能表示理解,並且深有體會。
щшш⊕ TTKΛN⊕ ¢O 在她和樑昊天的婚姻告吹後,叔叔嬸嬸又何嘗不爲了她這樣焦慮過。
可憐天下父母心!
只有自己當了父母之後,才能感同身受。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沒有弄明白,莫晚所說的這些,跟那個已經流掉的孩子之間有什麼必然關係。
莫晚接着又道:“這麼多年了,我依然沒有辦法面對我爸媽,雖然我知道他們從來沒有怪過我,但我倒是寧願他們可以把我吊起來暴打一頓,也許我心裡還會好受些,他們對我越是寬容,我就越恨自己,心裡揹着這樣的壓力,我經常感覺透不過氣來。”
她說的這些,江清淺都懂。
這些年,她也勸過莫晚無數次,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做父母的會真正跟兒女計較得失,但莫晚卻始終跨不過心裡的那道坎,否則也不會一個人在外獨居了。
“我壓力很大,心裡很煩,所以去過幾次酒吧和夜店……”
“!”
聞言,江清淺大驚失色。
因爲她幾乎已經可以自行腦補接下來的劇情發展了。
震驚之餘,讓她忽略了莫晚捂在臉上的手掌輕顫了一下,只聽莫晚接着道:“你也知道,那種地方人蛇混雜的,有一晚我喝多了,什麼都不知道了,第二天是在酒店裡醒過來的……”
所以,這算是一夜情?
而且,還是言情小說裡最古板最狗血的套路?
哪怕是莫晚如今寫的小說,想來都比這個套路還要新穎了。
江清淺實在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但就連她自己也曾栽過狗血的跟頭,她真的不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總而言之,莫晚就是酒吧買醉,酒後亂性,然後珠胎暗結,再然後……
現實裡,往往沒有然後了。
最終的結局就是莫晚如今獨自躺在醫院裡。
此時此刻,江清淺只感覺天雷滾滾,還沒想好要怎麼去安慰,馬上就看到莫晚的眼淚從指縫中流了出來,洶涌不止。
“晚晚……”
江清淺趕緊握住了莫晚的手,道:“別這樣,已經過去了,一定會好起來的,你現在要好好休息,身體最重要。”
這樣的安慰,連她自己都覺得生硬,更別提在莫晚那裡能起到什麼作用了。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莫晚哭道,“都是我不好,我居然一直不知道自己懷孕,直到流血了我纔來的醫院,當醫生告訴我孩子已經沒有心跳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在懲罰我,孩子在我肚子裡的時候,我還喝過酒,還經常熬夜,都是我不好,我害了他……”
“!”
江清淺再次驚呆。
莫晚傷心是情理之中的事兒,畢竟酒後失身是女人的不幸。
但,從這番話聽來,莫晚竟是傷心失去孩子?
“晚晚,我覺得……”
江清淺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妥當,但她真的想要勸說莫晚,那個孩子沒了,其實不是什麼壞事兒。
否則,連孩子的父親是誰都不知道就貿然的將一個生命帶到這個世界上,不僅會讓莫晚未來的路更難走,還會讓孩子被世人詬病。
就這樣沒有了,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但莫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沒等江清淺把話說下去,她又接着道:“就算以後會很艱難,但是我有想過要把他生下來的……”
“……”
“淺淺,有時候我很羨慕你,因爲你有安安寧寧那樣可愛的寶貝,就算被全世界背棄,他們也會在你身邊。”
“……”
“如果我有一個孩子,不管他的爸爸是誰,那麼至少在這個世界上,我再也不是孑然一身,可是……”
莫晚再也說不下去,情緒徹底崩潰,失聲痛哭。
她需要這樣的發泄,才能排解心裡的痛苦。
江清淺原本那些或安慰或勸導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
只要試想一下,若是這幾年她的生活沒有安安寧寧會變成什麼樣兒,她忽然之間就理解了莫晚對那個已經逝去的孩子那種執念。
相識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親眼見識到,原來在女漢子的表象下,莫晚其實也有着一顆柔軟無比的女人心。
安慰什麼的,都變成了徒勞。
於是,江清淺什麼都不再說了。
比起安慰,此刻的莫晚更需要的是陪伴。
在醫院住了一晚,莫晚第二天就出院了,幸好兩人住得近,也方便了江清淺時刻過來照顧。
在醫院的那一場痛哭宣泄,似乎把莫晚的心都給掏空了。
回來後,莫晚出乎意料的平靜。
儘管身體還是有些虛,但她卻僅僅用了一天時間就將心態調整過來了,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一樣,臉上重新恢復了笑容。
她在笑。
不管是江清淺給她燉了一鍋好喝的湯還是在電視上隨便看到一個廣告,她都能興奮的笑出聲來。
可是,那笑容再也不達眼底。
她哭的時候,江清淺束手無策。
現在她在笑,可是卻讓人看着更難受。
所以,江清淺再次做了飯送過來的時候,看到莫晚拿着手機在看一個無聊透頂的綜藝節目都能爆笑出聲,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晚晚,你心裡實在難受的話,就哭出來吧!”
“啊?”
莫晚將視線從手機上轉移,望着江清淺微笑發懵。
江清淺也不說話了,就這麼與她對視着,倒是想看看她能將這樣牽強的笑容維持到什麼時候。
果然,莫晚的笑漸漸隱退了。
她一副已經不需要安慰的樣子,還反過來安慰江清淺,“好了,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吧!我現在不好着嘛,要哭也哭過了,不能一直沉浸在過去的悲傷中,人總要往前看不是嗎?”
“可是……”
“別可是了,我又不是林黛玉,不會爲這點事兒要死要活的,你就別爲我擔心了,最壞也不過如此,我受得住。”
“……”
江清淺所有的話語,都化作深深的嘆息。
她不知道莫晚到底有幾分真心又有幾分逞強,只能將那些不愉快通通丟給時間,然後慢慢淡忘,絕口不提。
“好吧!晚晚,如果你難過的話……有我呢!”
莫晚不由得怔了一下,良久後,才輕輕嗯了一聲。
人在僞裝堅強的時候,最受不了的就是這樣的噓寒問暖。
莫晚低垂着頭,硬生生的將已經涌到眼眶的眼淚給逼了回去,等情緒平復了之後,纔開口道:“淺淺,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兒?”
“你說。”
“就是……這件事情,你能不能替我保密,別告訴任何人?”
“我知道。”這種事情,即使莫晚不交代,她也不會跟別人亂說。
然而,莫晚想了想,卻又道:“連慕紹庭也不要說,行不行?”
莫晚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畢竟她和慕紹庭是那麼親近的兩個人,難免有時候會無意中透露些什麼。
不過,這兩天慕紹庭都是早出晚歸的忙得很,她確實也沒跟他提過這件事兒,莫晚刻意強調,大概是因爲經常和慕紹庭碰面,害怕慕紹庭用異樣的眼光看她吧?
江清淺沒有多想,答應了下來。
“好,我誰都不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