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默等她說完了，才緩緩開口，她的聲音不疾不徐，看上去完全是雲淡風輕的模樣，語氣越帶着幾分不容人忽略的堅定：“媽，我想問一句，樑家是大戶人家，你怕夏實嫁過去受欺負，那麼，當初我嫁給顧明軒，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會遇到的處境？”
一句話，讓夏媽媽啞口無言。
夏實憤憤地看了她一眼，哼了一聲開口：“你也知道那個時候家裡的情況，窮得都揭不開鍋了，怎麼可能還給你做嫁妝。”
“是，那個時候家裡窮，沒法給我陪嫁。那麼，現在家裡情況是什麼樣，小實你也知道吧？根據家裡的情況，給你陪嫁就好了，爲什麼要扯到我身上來？讓出嫁了的姐姐給妹妹嫁妝錢，有這個道理嗎？”
“夏默，你也別這麼說，當初是你自己願意和顧明軒走的，我們也沒逼你。”夏媽媽也知道自己這事兒佔不住理，但養了夏默這麼多年，她要點報酬怎麼了：“小實的事，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我給顧明軒打電話，就不信他丟得起這個人。”
“可以，你給他打電話，他如果願意出這筆錢，我無話可說。”夏默直接拿起自己的包，站起身來，表面無動於衷，心裡卻早已是翻江倒海：“爸，媽，小實結婚的事，我肯定是要幫忙的，但讓我出小實的嫁妝，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們有本事讓顧明軒出錢，那你們就去找他吧。”
“聽她這意思，媽，她回去肯定和姐夫說，不讓給我們錢。”夏實直接就開口了：“我就沒見過這麼狠毒的姐姐！”
夏默想笑，脣角勾了勾，卻又覺得渾身無力：“小實，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裡會不明白嗎？樑家很清楚你的身家背景，既然他們同意了你們的婚事，就不可能在意你帶什麼嫁妝過去。你只是我妹妹，又不是我女兒，我憑什麼給你出嫁妝錢？這件事不管在哪裡說，也沒有這個理。”
“媽你聽她說的什麼話！”夏實立即就站起來了，臉上的表情帶着幾分猙獰：“你從頭到尾就一直不願意我嫁給樑彬，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你當初還不是什麼都沒有，憑什麼可以嫁給顧明軒？我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我嫁個樑彬怎麼就不行了？”
“好啊，既然當初我能分文不帶地從家裡出去嫁給顧明軒，那麼，你也能不用嫁妝直接嫁給樑彬。我嫁給顧明軒，是不憑什麼，你自己心裡倒是問問自己，你嫁給樑彬，到底是憑什麼？有些話，我不想說得太難聽，你也不小了，沒必要這麼幼稚吧？”
“你！”
夏實瞪着眼睛看夏默，夏媽媽拉了她一把，對夏默說：“夏默你這是什麼意思？當初讓你嫁給顧明軒，我們全家都是爲了你好，不然，這件事我們完全可以拒絕他。現在你好了，有錢了，怎麼，就想翻臉不認人嗎？”
“我翻臉不認人？”夏默不由冷笑一聲：“當初我嫁給顧明軒，三天回門，你們有沒有問過我一句過得好不好？這麼多年了，每次我回來，你們關心的永遠是我帶了什麼東西回來，從來沒有人問我過得怎麼樣。我
離婚的時候，你們說過什麼話？安慰過我嗎？不問我爲什麼離婚，上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認爲我不知好歹——我倒是想問問，如果我真的翻臉不認人，這麼多年，我還會任由你們欺負，你們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夏媽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怎麼回事。
一直沉默的夏爸爸開口了：“小默，以前很多事，的確是家裡人對不住你。可這次，就當爸求你了，幫幫你妹妹，她要嫁人了，一輩子就這麼一次，如果沒有好點的嫁妝，她會一輩子受婆家歧視的。”
“爸。”夏默眼裡已經有了淚水，她強忍着不讓它流下來：“夏實是您的女兒，我就不是嗎？我不奢望你們對我和對夏實是一樣的，可至少，你們不該打我，罵我……”
夏默已經說不下去了，淚水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她低頭就往外走。
夏實卻突然一把拉住她：“你不能走！這件事我和姐夫說，你答應我不能在中間搗亂。”
夏默冷冷看着她：“夏實，你認清楚，他是我老公，如果沒有我，你和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你也聽清楚，如果你不拿錢，不聽爸媽的話，這就是不孝！我就不信堂堂顧明軒的夫人，丟得起這個臉！”
“怎麼，你還想到大街上去宣傳？”夏默褪下她的手，深吸一口氣，覺得眼前的女人陌生得可怕：“不如這樣，我認識電視臺的記者，你去找她聊聊，上電視的話，知道的人不是更多？”
“你！”夏實怎麼也沒想到夏默這麼能說會道，以前那個軟弱可欺的夏默到底去哪裡了：“你到底幫不幫？”
“不可能。”夏默的語氣斬釘截鐵，她又回頭看了夏家二老一眼：“說我惡毒也好，說我不孝也罷，長這麼大，我好像從來沒有忤逆過你們的意思，但今天，我想讓你們知道，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們當初種下那樣的因，今天就該知道會收穫什麼樣的果。對你們，我的所作所爲，問心無愧。”
“夏默！”夏媽媽的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你……”
“都住口！”夏爸爸突然站了起來，吼了這麼一句。
夏媽媽顯然也沒想到他會發飆，話到了嘴邊，竟然又生生地嚥了下去。
夏默看了他一眼：“爸，我還叫您一聲爸，可從小到大，在我的記憶裡，您連一次都沒抱過我……”
“小默，別說了，是爸對不起你。”夏爸爸把夏實拉到一旁，推着夏默的肩膀往外走：“你走吧，這事兒原本就和你沒關係，你不用管了。”
“老頭子！”夏媽媽急了，過來就要拉夏默。
夏爸爸雖然瘸了一條腿，但力氣肯定還是比女人大，他對着夏默揮手：“快走！”
夏默最後看了他們一眼，轉身就走了。
夏實不可能真的和夏默動手，見夏默走了，惡狠狠叫了一聲：“爸！你到底什麼意思！”
夏媽媽也是一臉兇狠：“你這是要氣死我是不是？她一個撿來的野丫頭，我養她這
麼大，我什麼地方對不起她了？她能活着就不錯了，現在來跟我說什麼因果報應……”
夏實愣住了。
夏爸爸一巴掌呼過去，直接讓夏媽媽閉嘴了。
夏媽媽捂着臉，半天沒反應過來。
倒是夏實嚇了一跳：“爸！你怎麼打媽啊？”
夏媽媽直接就坐地上了，拍着大腿鬼哭狼嚎：“你個死鬼你現在本事了！你連我都敢打了，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一個小野種現在敢對着我大呼小叫，你也敢動手打我，我不活了……”
夏實這回聽清楚了，也不管夏媽媽了，直接拉着夏爸爸問：“這到底怎麼回事？”
夏爸爸閉着眼睛，長嘆一口氣：“小實，你別問了。”
夏實怎麼可能不問，這事兒太讓人意外了，她直接摸出手機給夏沉打電話：“你趕緊回來！家裡出事了！”
等夏沉回來，夏實才弄明白——原來，夏默不是她的親姐姐。
換句話說，夏默不是他們家的人，壓根不是夏媽媽生的。
“怎麼會這樣？”夏實完全呆了，她是一直不喜歡夏默，也從來不會顧慮夏默的感受，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夏默和她沒有血緣關係：“哥，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爸媽從哪裡把她抱來的，具體情況，我那時候小，根本不知道。”夏沉回答，看見這一屋子亂七八糟的，問：“家裡這是怎麼了？爸媽爲什麼吵架？還把夏默的身世給說出來了？”
夏實這會兒沒工夫回答他這個問題，她想着，既然夏默不是她姐姐，有些事，就好辦了。
夏沉終究是不放心，給夏默打了個電話：“小默，你在哪裡？”
夏默擡頭看了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我在外面。”
“你沒事吧？”夏沉還是聽出她聲音有點不對勁。
“沒事，我等下還要去店裡，不說了。”夏默實在沒心情接電話，把手機塞到包裡，只覺得心口的位置還是不舒服。
她現在就在他們家附近的一個小甜品店裡，本來下樓以後想打車回去的，可她迫不及待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平復自己的心情。
很多話，她一直埋在心裡，今天算是說了一部分出來，一方面很是痛快，另一方面，卻是更多的失望和心痛。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導致他們從小就不喜歡自己，而且，對於這種不喜歡，夏媽媽還振振有詞。
之前也有過爭執，可都沒有像今天這麼激烈過，這次算是徹底撕破臉了，以後，夏家的事，她是真的不想管了。
歸根結底，他們傷了她的心，那一句句寒心的話，就好像刀子一樣，紮在她的肉上。
哪怕，他們說一套，做一套，只是說點好聽的，哄哄她也行啊。
可是，沒有人這樣做。
他們這麼多年，一直這麼明目張膽又理所當然地欺負她，忽略她。
這些人，真的是和她血脈相通的親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