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輩子的積澱,雖依然與世無爭,但好不容易捱過這許多年,再不肯輕易折損,適應了嚴寒,也很好地藏身在白雪間。它還是怕碰上其它植物,皆是脆弱草木,生命短暫,是不願意傷害吧,寧願自己化爲烏有,也不肯剝奪了其它草木的生長地。它習得了一身的毒,就不怕還是被眼尖的走獸帶走。說是劇毒,走獸不小心吃了它,也不會頃刻間斃命,只是會立即迷失了心智,不斷在附近繞圈瘋跑徘徊。有些命大的,消化完了,含着毒草的糞便排出體外,也就恢復了神智,雖虛弱,好歹保住了一條命,也知道了走遠些,往後再不碰這草。有些本就體弱的,也就直接跑到生命耗盡,待它的屍身徹底腐爛,也就成了養料,讓這草可以在原地得以重生。到最後,這種草生於斯長於斯,生生世世也只會孤單留在雪原深山。本也是無意害人的,只是隱世自保罷了。”張大夫說着長嘆一聲,似乎有感而發。
“師傅,這可是……誅心草!”小方子驚叫道。
張大夫含笑看了小方子一眼,“怎的,你也知道些?”
小方子撓了撓頭,有些怯意地瞄了張大夫幾眼,吞吐道:“在一本典籍上看到了些許。”
“典籍?”張大夫眯了眯眼睛,似隱隱含了些怒氣,道,“好你個混小子,是不是偷偷翻看了師傅自撰的那本稀世佰草集?說過多少次,我房裡頭藏着的那些本子不許你偷看。你的基礎還沒打好,大書房裡頭的本子你都看全了?任師傅隨意抽查你都通透了?恁得就非要亂學這些你眼下用不上的東西。半瓶水裝不滿就要往外溢了。回過頭來,先前存着的都要跟着倒出來。你啊!”
“嘿嘿。”小方子一臉討好,解釋道:“師傅,我知道,您都是爲了我,爲了我們幾個學淺的師兄弟好。想着先讓我們打好基礎。我也不是故意偷看的。上次您不是一時走不開,讓我幫您去您房裡頭取一本書來着。我是翻找那本書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這本,書頁還剛剛好散落開了有關這誅心草的一頁,我也就是瞄了一眼……”
“胡說!而且哪來那麼多不小心,剛好。罷了,你看了多少?”可見張大夫對小方子這個徒弟還是比較溺愛的,該罵的罵完了,還是含笑問小方子道。
“不多,真的只瞄了一眼,都記不太清了。”小方子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着,語氣吞吐,分明還是想瞞着張大夫。
“問你你就說!”張大夫眉眼一橫,語氣嚴厲,那眼裡頭卻有這些鼓勵。
小方子又仔細看了看張大夫神色,這才心下鬆了口氣,臉上也就笑了,一五一十道:“這誅心草名字聽着就厲害,不過……師傅您畫的樣子太尋常了,我瞧着怎麼都跟路邊的雜草無異。但您特意標註了它成年通體淡白色,我想象着,倒也真是世間僅有。”
“恩。”張大夫點了點頭,似有意解釋道,“只用墨水畫出來也就那樣了。師傅也不是專業的畫家。光看樣子,這誅心草成年之前也確實跟尋常的雜草很難分辨。性子呢?”
小方子哪裡不知道張大夫脾性,有的時候跟小孩子似的,立即嬉笑道:“師傅,您的畫技可是比好些畫師還好太多了。您畫成這樣,我就知道它一定就長這樣。只是用墨汁沒法子畫出它是白色不是,您也標註了。”
“呿!就會耍嘴皮子。我問你,它的性子你知道多少?”張大夫隱忍着眉目間的得意,又問道。
“師傅,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您筆下畫了那麼多的草木,哪個不是採藥人對比着一找就跟實物一模一樣。您的畫技好可是大家公認的,纔不是我耍嘴皮子。”小方子拍馬屁的功夫是真到家,追加了幾句,直說的張大夫眉眼更開,也就點到即止,臉色一正道,“這誅心草的性子,師傅您先頭基本都說了。說它是劇毒之物,只因它通體都含着毒性,又是吃下立即發作。它也不是爲了害人性命,只是會惑人心神,但往往讓一個人瘋掉了,瘋着丟掉了性命,或者還活着也已經只剩下等死,甚至是比死還不如,所謂殺人誅心,它的名字因此得來。不過它既是無藥可解,也可以說是百藥都可解。要解它的毒,只要趕在吞服之前用任意的生鮮花草都可讓它化作無。但人要是已經吃下了,它發作的太快,可就再沒辦法解它。好在它在人體內滯留的時間不長,如果只是少量,隨着正常的排泄就能在隔日徹底排出體外。我看您在書中提到,這藥不易採集,精貴得很,只有那北國流傳有幾次用於在審問重要犯人上。只要極微小的量,就是混在飯食中,犯人謹慎不吃,也可以用鞭子沾染了,抽打上幾下。犯人很快就問什麼說什麼了,說着還開心得很,沒問到的他自個兒都要嘻嘻哈哈地說全了。當然,有些時候他嘻嘻哈哈說的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就形同個話嘮的瘋子,只是要把心裡頭的事都說出來罷了。重點是他事後又全然不記得自己之前說過些什麼。可是厲害極了的吐真劑。”
她聽到這裡暗暗心驚,同時這心裡頭說不上來又踏實了些。不是她喝了酒性子就不嚴謹,跟四皇子說了那許多不該說的,也要怪在這誅心草頭上了。
“這量多量少,至關重要。”張大夫點頭道。
“師傅,我有一事不解。這誅心草既然是遇上任何生鮮花草都會消失殆盡,爲何還能參合在這另一種麻藥中?難道是用酒泡過的也沒事?”
“你可知這種麻藥何來?”
小方子搖了搖頭,不客氣道:“師傅您都還不甚清楚,我又哪裡能知道了。”
張大夫卻搖了搖頭,訓斥道:“你平日裡鬼機靈的,這次怎的就笨了。既然知道了這是誅心草,這另一種麻藥裡頭的料子必然是採自動物。”
“啊!”小方子恍然大悟,追問道:“師傅可是知道了採自哪種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