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驚魂
清水灣鎮,是因封靈山上的一股清泉,在山下匯聚成一個不及一畝的水潭而得名。水潭的水又化作一條小溪,彎彎曲曲清澈見底的溪水,把小鎮一分爲二。溪水北岸住着王姓一族,南岸住着葉姓一族。兩族人聯姻結親,和睦相處,其樂融融。推舉領袖,組建民團,招募賢能。把個五六百人的小鎮,管理的井然有序,和諧繁榮。
雲翔天沿着彎曲的河堤,行走在溪水北岸,前面是一座用石板鋪成的小橋,小橋橫跨在小溪之上,把南北兩岸連接起來。小橋旁邊的一塊巨大的石頭上,四仰八叉的躺着一個人,那人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頭下枕着一個已經分不出顏色的包裹,酣然大睡。雲翔天知道他就是葉子春。但云翔天沒有驚動他,手扶小橋欄杆,向水潭後面的封靈山望去。用眼的餘光打量着葉子春。葉子春二十四五歲的樣子,雖渾身污垢,睡意正濃,仍掩藏不住曾經的氣度非凡,英俊瀟灑。雲翔天暗暗想着;山寨裡究竟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會把他變成現在的樣子。有多少鬼魂,多少不被人知道的秘密。那秘密的背後又隱藏着什麼。
“叔叔你在看那瘋子。”一個胖嘟嘟的,十三四歲的小男孩站在雲翔天的旁邊小聲的問道。
雲翔天假裝吃驚的樣子,指着葉子春大聲地說;“瘋子?他是瘋子?”葉子春突然坐起,扭頭看着雲翔天,眼裡露出一股陰冷的煞氣,但瞬間消失了,變得呆板無神。雲翔天心中一怔,卻滿臉嬉笑地說;“他真的是瘋子?”
葉子春看着雲翔天一臉傻笑地說;“你才瘋子呢,你們倆都是傻子。”突然停下話語,擡頭望着天空,又猛地從石頭上跳下來,拿起包裹向着水潭的方向,一邊走着,一邊瘋癲的笑着,一邊自言自語;“黑無常用鐵鏈捆住石頭掛在寨門之上。鬼魂抓住虎子的腳扔到懸崖之下。”
雲翔天顯得特好奇的看着小男孩;“他說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呀?又是鬼魂,又是無常的。怪嚇人的。難道他家裡人不管他嗎?”
男孩神秘地對他招了招手,讓他俯下身子對他說;“他呀,兩年前,他帶着我虎子哥和石頭哥,去鬼寨捉鬼。結果虎子哥和石頭哥沒了,他成了這樣。在他去鬼寨前的兩三年,全家就搬到省城去了,他爹後來找過他,見他成了現在的樣子,就再也沒有管過。叔叔,你去過鬼寨嗎?你來這裡幹啥?”
誰指使他來的?自己是不是引起這裡人的懷疑?雲翔天暗自想道。臉上露出吃驚的笑;“鬼寨?我一個收山貨的生意人,去那地方幹嘛?那裡有鬼?”說着去摸那小男孩的頭。小男孩閃身躲過;“你是收山貨的?不像。人家收山貨的,都帶着自己的東西來換,你的東西呢?”說着頭也不回一下一蹦一跳地離去了。
雲翔天知道他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他明白了,這裡人爲什麼對他不理不睬。王家坡的老人問都不問他做什麼生意。他想將錯就錯。他幾經周折才住進一戶山民的家中。
山民姓王,叫山根,四十多歲,看起來憨厚朴實。雲翔天說明來意。王山根說;“不拿東西換,山貨不好收。我們這裡的人,喜歡大山外面新奇的東西。不喜歡那用紙張印出來的錢,不保險。”經雲翔天的再三請求。王山根才同意幫助他用銀圓而不是紙鈔收購山貨。可山裡人只認以貨易貨,不認銀元。雲翔天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了,他身上本來就沒有幾塊銀元。他只是借收山貨之名暗查山寨罷了。經過幾天的明察暗訪,山寨的各種詭異事件,讓他如墜雲霧,摸不清頭腦。尤其是有一條消息讓他心中一緊。“山寨中藏有不可數計的財寶。”雖然僅此一句就被家人打斷。那也聽的雲翔天心驚肉跳。但臉上仍是一副漠不關心,聽完了事的神態。
夜風徐徐,寒蛩啾啾。睡夢中的雲翔天,被夢魘驚醒。他夢見他與葉子春相對而飲,本是談笑風生,爲他解答各種迷惑。可葉子春突然幻做厲鬼,伸出滴血的雙手向他撲來。雲翔天坐起身來,爲如此怪夢深感不解,這已是他第三次做基本上相同的夢,只是這次更清楚更真實。他想這也許是自見了葉子春後,總想從他口中知道點什麼的緣故,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夾着鄰居王嫂的鬼嚎聲。雲翔天陪着王山根急忙把門打開。見王嫂披頭散髮的站在門外哭嚎道;“大兄弟,我家孩子他爹撞鬼啦!”
王大壯滿臉血汗地縮在牀角,渾身發抖,牙齒相撞發出嘚嘚的響聲。蜷着兩腿,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左手中指依然滴着血,染紅了牀上的被褥。
在衆人的追問下,王大壯滿臉恐懼的望向,他剛剛逃出的鬼寨,王家大寨。
在羣山懷抱中的清水灣鎮,山民多以打獵採藥爲生。不僅練就了鋼筋鐵骨,也練出一身的膽色。王大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攀巖越嶺,夜宿荒山自是常事。也從未相信王家大寨鬧鬼之事。曾揚言要從鬼寨捉個鬼回家玩玩。
昨日下午,爲追捕一隻黃羊,王大壯闖進了王家大寨附近。但追到王家大寨附近時,黃羊卻不見了。當時天色已晚,斜陽西垂。憑藉多年打獵的經驗,他知道,黃羊就在附近。仗着一身的好武藝和膽色。他決定在王家大寨蹲守一宿,獵捕黃羊。
清涼的月光灑滿封靈山,照亮王家大寨。清風陣陣,樹影婆娑,搖曳的樹影,像是守衛的幽靈,使王家大寨更加神秘詭異。趴在草叢中的王大壯,稍稍動了一下身體。把手中的獵槍握得更緊,密切注視着周圍的一切,也許獵物馬上就會出現,他不敢稍有大意。
一陣幽怨的女子嘆息聲從寨中傳出,接着是一首哀婉的山歌,山歌的大意是;一個女人丈夫離家幾年後,在渺無音信的情況下,面對淒涼的荒山,發出的哀怨和惆悵,思念和痛恨。
那纏綿憂傷的曲調,王大壯以前也數度聽過,年少時也爲之感動過。可此時此地再次聆聽,任他自詡膽大過人,武藝高強,也讓他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慄。他擡手對着山寨開了一槍,歌聲戛然而止。一切歸於死寂。平靜是短暫的,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從山寨的寨牆上飄然落下,向他藏身之處走來。是人是鬼,肯定是人。鬼是一蹦一蹦的前進,只有人才是走的。想到這他站了起來,他端起手中還沒來得及裝彈藥的獵槍。用槍口指着那兩個身影低吼道;“什麼人?站住,再走近我就開槍啦!”他的吼聲沒起半點作用。黑白兩個身影迅速向他撲來。近啦,離得更近啦。藉着皎潔的月光,他看清了那兩個身影,是虎子和石頭。虎子穿着黑色的衣服,戴着像傳說中無常戴的那種的高高的帽子,手裡舉着一個類似帳薄一樣本子。石頭的穿戴和他一樣,只是衣帽是白色的而已。手裡拿着一條長長的鐵索鏈。二人臉色蒼白,卻又滿臉血汚。鮮紅的舌頭懸掛到胸前。口裡嗚咽的發出只有地獄裡纔有得聲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辰不早了,隨我去也。”驚恐使呆若木雞的王大壯幾乎喪失了意志,甚至要伸出雙手任憑石頭捆綁。在雙方堪堪挨近,只有一步之遙之時。一聲黃羊的鳴叫,讓他頓時清醒。他拿起手中的獵槍,向虎子和石頭砸了過去。在對方停頓之際,王大壯咬破左手中指,把血灑了過去,轉身向山下逃去。身後傳來鐵鎖鏈碰撞山石的嘩啦嘩啦聲。他甚至聞到死亡腐爛的味道,感受到那滴着鮮血的舌頭正舔着他的後腦。他不敢回頭,一路向身後揮動着左手,把手上的血灑向身後,拼命向家奔跑。忘記了疲勞,忘了疼痛。直到縮着身子藏在牀角也無法掙脫恐懼的纏繞,蒼白的臉色,無助的眼神,求救的望着衆人。一會又顯得驚慌失措的東張西望,縮着身子往牀角後的牆上擠,好似有什麼東西立馬要來抓他似的。
雲翔天王山根相對坐在桌前,默默無語。一整夜被王大壯的驚慌、恐懼糾纏折磨,他們已經心力交瘁。任由死一樣的寂寞吞噬着一切。“那、那虎子和石頭。”雲翔天試探着想衝破寂寞;“虎子和石頭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山寨。?”
王山根瞪着佈滿血絲的眼,一字一句地說;“那是鬼魂!那時已經成了黑白無常的鬼魂!要守住王家大寨的鬼魂!”他臉上露出無比嚮往的神色,一下子又變的猙獰恐怖邪惡詭異;“那是我們王家的,那是我們王家的。只有我們王姓的人才可以守護!”王山根的臉已經變形牙齒咬的咯咯發響。
雲翔天無法參悟王山根的激動和暗藏玄機的話語,王家大寨到底有多少鮮爲人知的故事。已經三天了,該做點什麼了。他有今晚就行動的衝動,去揭開鬼寨神秘詭異的面紗,解開纏繞在心頭的衆多疑惑。他想該行動了。他躺在牀上,聆聽這山風吹過林梢的嘯聲,那聲音像是陰魂哽咽,撕心裂肺。如惡鬼嘶鳴,奪人魂魄,清冷得月光把樹影投上窗戶,搖曳的樹影隨風擺動,像張牙舞爪的鬼魅,隨時能撕破窗戶,索魂奪魄,取人性命。雲翔天拽了拽被子,把手腳放進被窩,甚至想把頭也鑽進被窩。幾天來的耳聞目睹讓他的膽量似乎變小啦。他自嘲的苦笑了一下。一陣輕輕地索索聲,一縷淡淡的清香,雲翔天有一種酒醉的感覺,但又異常的清醒。他看見一個身影從房頂天窗飄然而入,是個和尚,光光的腦袋,頭上的戒疤依稀可見,身穿黃色袈裟,手持一根禪杖,向着雲翔天一步一步慢慢走來。雲翔天想爬起來,但發現自己像個待宰羔羊動不了了。和尚走到雲翔天面前放下禪杖,臉上露出魔鬼般邪惡的笑容,卻又雙手合十虔誠的低聲吟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紅塵多厄。施主隨老衲西方極樂去也。”掀開雲翔天的被子,把雲翔天拖了起來,又輕輕地放了下去,拿起他脖子上掛着的玉佩仔細端量半天。然後爲雲翔天蓋上被子,後退兩步畢恭畢敬的磕了個頭,又拿起禪杖隨一陣青煙黯然消失。可謂是來無影去無蹤,雲翔天如噩夢驚醒一般,猛地坐起,伸手拿起胸前懸掛着的玉佩,隨着悄悄消失的清香,陷入無限遐想中。一陣輕輕地敲門聲,喚醒沉思中的雲翔天,他走到窗前向外望去。當他看清和王山根竊竊私語的人後大吃一驚,隨即穿好衣服從後窗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