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夙扣住她的手腕,趁她還沒能反應過來,將她拉入了水裡。
戚不負驚呼一聲,落水的一剎那,身上的紅裙渙散爲濃重鬼氣,消散開來,蒼白的面容上,也多了一點其他的顏色。
眨眼之間,她的整個身體便不着片縷地出現在了他面前,無力地漂浮在水裡,眼眸微閉,一口一口地吐着鬼氣。
他微微一愣,抱住她的腰,迅速站了起來。
她白皙的肌膚之上,開始泛着淡淡的黃色,如同人的肌膚一樣,時而真實時而虛幻,她伸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幾欲窒息。
鍾夙蹙眉,扣住她的手,緊緊按着,略一思索,終於明白了過來——她是淹死的。
他忽然有些緊張,跨步上岸,拉過一件浴袍,披在自己身上,隨後將她抱進了房間裡,將她放在牀上。
“抱歉,慼慼。”
她從未和他說起,她這麼畏懼水啊,這是他的錯,他可以自己發現的,他不該這麼對她。
看着她赤-裸的魂體,他的從來沒有過的緊張,他忽然很害怕,她恢復過來之後,會生他的氣,不再對着他嘻嘻哈哈。
鍾夙抓着她的手,貼着自己的胸口,一陣無力——任憑道法再深,他也幫不了她。
“慼慼……”
“慼慼……對不起……”
他沉思片刻,抱起她,吻住她的脣,一口一口給她渡氣,以陽氣來替補她消散的鬼氣。
戚不負五指緊扣,緩緩睜開眼,猛地用力地推開了他,怔怔地望着他,說:“你……”
他在做什麼自己不是不清楚,就算他非常人,強行換陽氣給她,他的道行也會相應地減低啊!
鍾夙面無表情,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說:“你從來都沒跟我說過你以前的事情。”
她看了看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撇了撇嘴,伸手抱住他的脖子,說:“對不起啊,我有點怕淹在水裡的那種感覺……”
說着說着,又想起他眼中的緊張,戚不負眼角便忍不住滑下兩道血色的淚水。
他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掰開,認真地看着她,說:“是我不好,但是以後,你不要什麼都說忘記了。”
她分明還記得那種淹在水裡的感覺,卻始終不告訴他,看上去很白癡的一隻鬼,實則深沉着呢!
戚不負想了想,說:“相公,你這麼任性,道行不會受到影響嗎?”
他面無表情:“無礙。”
只要他願意,念個超度咒能直接讓上百孤魂野鬼消失,戚不負想到這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她可憐兮兮地看着他,說:“那條裙子,是九淵送給我的,沒有那條裙子,我身上的鬼力會減弱一半,這麼一件小事,竟然裙子就沒了,看來也是時間太長了。”
他沉默片刻,說:“改天你讓他再做一件好了,暫且,我先給你燒一條其他的好了。”
戚不負點頭。
他沒再多說,其實,他想告訴她,白色更適合她,紅色太豔了。
鍾夙將戚不負放在古玉之中,走進了商場,他站在一個女裝專櫃前,低聲問了一句:“想要什麼樣的,我燒給你。”
本來想用紙折一個,但是又覺得不如外面買的好看,思前想後,還是決定連夜去商場買一套衣服給她。
戚不負隨口說:“相公喜歡就好。”
她哪裡懂什麼好看什麼不好看,她的審美觀已經不能用人類的角度來看待了。
鍾夙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歡什麼樣子的,買兩條最貴的燒給你吧。”
不遠處的導購員看着自言自語的他,一陣疑惑,但是有又聽不懂他說什麼,猶豫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走了過來,用不算純正的英語問着:“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他看了她一眼,說:“幫我拿兩條最貴的裙子。”
導購員露出和藹的微笑,說:“是送給女朋友嗎?您對她真好啊!”
鍾夙面無表情:“送給我的亡妻。”
聽懂他的意思之後,導購員怔了怔,看了看他的眸子,只覺得他神神道道,心中不由得打了打冷顫。
回到旅館之內,他臨時擺放了一個牌位,貼上一張黃紙,寫上“亡妻戚不負之靈位”,很是隨意地插上三支香,輕輕唸了念,然後拿出銀色的打火機,將買來的衣服點燃。
戚不負縮在牆角,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心中正在想着,要不要他幫她穿衣服呢?
火光燃盡的一剎那,她還沒有想出個什麼結果,一股冷風便將窗門給吹開了,木窗咯吱咯吱響了響。
逼人的冷意襲來,三支香隨之熄滅,冒着淡淡的煙。
她看了看出現在自己身邊的衣服,迅速抓起,手一甩,漆黑的鬼氣捲了卷,衣裙便出現在了她身上。
鍾夙凝眸,緩緩站了起來,視線掃了掃周圍的環境,暗自猜測起來,戚不負全身鬼氣四散的時候,他就隱約猜到了會發生什麼了,那一陣鬼力,說不定能將東京三分之一的陰陽師吸引過來。
她走到他身邊,扣住了他的手掌,一臉忐忑地說:“怎麼辦?”
他還未回答,一張白色符紙便飛了進來,鍾夙伸手夾住,打開那張紙,看了看上面的符印和日文,不明所以。
“……”
他能說自己很後悔沒有去學日文嗎?現在這年頭,天師也不好做,天師得全能啊。
戚不負好奇地看了看,不滿地說:“誰畫的烏龜在這上面?”
也許是見他們許久沒有反應,對方又扔了一個手裡劍過來,夾着一個紙條,這一次,寫的是中文了。
“久聞鍾天師大名,今日,我要爲慘死在天師手中的我兒討回公道。——神尾優樹。”
紙張背後,還附上了一個決鬥的地名,貌似是一個道館。
鍾夙忽然想起了前陣子大肆煉鬼的那個陰陽師,明白了過來,感情對方的目的不是爲了抓戚不負,而是爲了找他尋仇。
也許,日本人這一點特別強——報復欲。
戚不負的臉色不太好,失去了九淵所贈的那部分鬼力,她很有可能成爲拖累。
然而不等她問出口,他拉住她的手又緊了緊,迅速離開旅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