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班回到家裡,黎晨終於放下了所有甲殼的僞裝,窩在沙發上,想到半年多以來竟然再次出現這類的事件,她的心情無法平靜。
她想到過進行追查,但是找到事件背後的始作俑者,又能如何?能解決問題麼?最根本的是,有些人,因爲她獨身,因爲她所堅持的不將就的愛情婚姻理念,這本是她個人的自由,沒有傷害任何人,但卻有人以此爲由攻擊她、抹黑她,企圖傷害她。她很難過、很委屈,但又無處訴說,無處說理。
那晚,黎晨輾轉反側,八年來第一次,她想到了離開IDO。IDO有她熱愛的事業、信賴的領導、信任的同事,但也正因爲此,她不希望因爲自己而給公司帶來不利的影響。她並不認爲自己會因此放棄自己所堅持的,她不會因此就隨便找人嫁了只爲了避免麻煩和流言蜚語,不,她不會因此妥協,否則,如果要處處因爲外在影響而妥協,那她的人生中她還能堅持些什麼? 但是,她不想因爲自己而給IDO帶來損失,不想因爲自己而給馮曦帶來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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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IDO辭職,這個念頭,讓黎晨心裡非常難過。她一時還無法下定決心,一方面事發突然,這個想法還不成熟。另外一方面,她所負責的項目開發再有大約兩三個月的時間就能完成所有任務,她一向做事堅持始終,不能虎頭蛇尾。
翻來覆去,想地頭殼疼。黎晨拿起茶几上的手機看了下,竟然已經接近半夜十二點了。下班後回到住處心情低落,因此將手機靜音,不希望旁人打擾。
王小蝶晚上發來過信息,叮囑她放鬆心情,好好休息。
此外,還有一條信息,是馮曦發來的,只有五個字。
馮曦:小晨,對不起!
馮曦從來沒有在微信中稱呼過她“小晨”,這個稱呼是他們當面交流時,偶爾的情形下,他自然下意識地用到的。
僅僅五個字,黎晨能感受到馮曦的歉意,甚至還有一絲無奈。
看時間,微信信息是大約兩個小時前發出的。
擔心時間太晚,但想想,爲免馮曦擔心,黎晨還是在屏幕上寫了一條信息:
馮老大,我沒事!
纖細白皙的食指停留在手機屏幕上,想了想,又改成:
馮總,我沒事!
但覺着這樣似乎不妥,“小晨”這個名詞,對應的始終是“馮老大”,既問心無愧,又何必刻意躲閃。雖然她心裡有了離開IDO的想法,但“馮老大”始終是她信任、敬重、欣賞的“馮老大”。她不希望馮曦覺得自己刻意疏遠,因而更增加他的內疚感。於是,又將信息內容改爲:
馮老大,我沒事!
然後點了“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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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天晚上,留在辦公室沒有回家的馮曦,他幾乎徹夜未眠。
雖然白天在公司處理事情冷靜果斷,但這件事對他內心震動很大。 首先,當他意識到這件事是吳曉雲所爲的時候,心裡對這些年婚姻的認知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想起約翰(史密斯教授)曾說,他當年看似爲了“負責任”的選擇未必是明智的。這個道理他懂,但是,東方人和西方人觀念、文化有差異。當年那種情況,他別無其他選擇,雖然無奈,但他不後悔,既然選擇了就擔當。
他原以爲吳曉雲在明知兩人不是同類的情況下堅持選擇他,那麼她應該能接受並滿足於婚姻的現狀。甚至吳曉雲當他面表示出對黎晨的妒意時,他以爲在他解釋說明後,她能明白道理並能相信他。但是,這封匿名信,證明吳曉雲不僅沒有明白,反而撞了他的底線,傷害到公司,傷害到他人。
十年來第一次,馮曦想到了離婚。離婚,對孩子勢必有負面的影響,然而,繼續下去,很可能只會帶來更多傷害? 他需要認真想想。
此刻,他無法告訴黎晨真相,她無辜地受到傷害,這讓馮曦感到心疼,並非常內疚。他忍不住發了一條信息給黎晨:
“小晨,對不起!”
馮曦在心裡說:“真地對不起,小晨。”
而接下來,這事到底怎麼辦。白天會上他說了公司會調查追責,但如何追責?這是擺在他面前的難題。把吳曉雲揪出來,給黎晨道歉,甚至送有關部門處罰?似乎都不妥。
如果黎晨知道這事是因爲自己的妻子嫉妒她所爲,那她會怎麼想,她該如何自處?那對她傷害只會更大。
另一方面,他內心也不希望讓吳曉雲名譽掃地,畢竟她是小秋的母親,如果小秋的同學和同學的家長知道這些事情,他們會怎麼看待,小秋的心裡會受到怎樣的傷害?
馮曦左思右想。但是,此事不能繼續遮掩,就算不得揭開這層紗布,面對難看的傷疤,也好過在虛僞中被矇蔽。而且,如果繼續遮掩,最終很可能對黎晨,甚至對吳曉雲自己,乃至對整個家庭,對整個公司都造成更大的傷害。
是,此事必須解決,馮曦決定直接和吳曉雲面談,以期解決此事。
這時,方纔收到黎晨的回覆:“馮老大,我沒事!”
僅僅六個字,馮曦卻能體會到她不希望自己自責的那份心情。
已經快十二點了,說明她其實也沒有休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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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曦想到了一個人,在去和吳曉雲攤牌前,他打算先去找這個人,把情況說明,也把他的想法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