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天銘的眼睛頓時睜大,滿臉的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
韓非一步一步走下臺階,直到走到蘇天銘面前這才堪堪停下腳步,俊逸的面上依舊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就好似詢問天氣那般輕易:“如果你想,現在就可以。那麼你想麼?成爲齊國的皇帝,成爲齊國的王?”
“咕咚。”蘇天銘只覺得四周似乎瞬間都安靜了下來,他甚至能清楚地聽到自己咽口水的聲音。
韓非也不催促,只是眼神平靜地望着蘇天銘。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你不用在意這話是什麼意思,只要回答我想還是不想。”
蘇天銘下意識地擡頭望了一眼韓非身後的寢殿,又忽然想到蘇幕遮的樣子,他忽然之間露出了一個極爲古怪的笑意:“我對這個位置本來沒什麼興趣,從小的時候我就說過這個位置只能是皇兄的,這麼多年來爲了扶他上位我也算是盡心盡力,可是我直到去年雲秀出事才知道,當年害死我最心愛的人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他——我的好皇兄!我處處爲他,他就是這樣對我的,我恨!”
蘇天銘惡狠狠地吸了一口氣,面上的笑容越發燦爛:“這個位置我一點都不想要,但是一想到他那張臉會露出失魂落魄的表情,我就覺得痛快。所以,我要成爲皇帝!”
“很好。”韓非對他的話並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在聽到他要成爲皇帝的時候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要怎麼做?”蘇天銘問。
“你什麼都不用做,我會爲你安排好一切。”
“好。”
……
而此時的蘇幕遮並不知道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他只是靜靜地望着面前的簫忘書,看着他痛苦掙扎的樣子就會去想當年給孟夏下蠱的時候,她是不是也如此痛苦,還有一年前被韓非生生洗去記憶的時候,她是不是也是如此難以忍受?
他也說不清爲什麼,明明孟夏現在不在他身邊,但他卻能夠更加清晰地去想起以前的所有過往。
他還清楚地記得孟夏第一次被操控後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他從未見過的哀傷。
那時的孟夏也不過還是個十四歲的少女,她的哥哥姐姐們還在都城開心的策馬遊玩,只有她因爲蠱毒的原因變得遲緩、呆傻、安靜,沒人陪伴她,她只能坐在孟府後面的小院裡整日整日的發呆。
那次被操控後,他第一次看見孟夏哭了,以往蠱毒發作的時候他都沒有見她哭過。
他問:“爲什麼要哭?”
她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拽着他的衣角邊哭邊認真道:“我好怕,怕自己不受控制傷害到你們,我不要傷害你們。”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就算是這種時候她滿心想着的都只是自己在乎的人會不會受到傷害。
可是後來呢?
記憶裡那個單純、認真、執着、不諳世事的孟夏,變得狠戾、毒辣、決絕又滿心算計,明明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孟夏,明明自己心裡清楚的很,但是爲什麼還是割捨不
得?
蘇幕遮迷茫了。
可是還等不到他細想清楚,玉石平臺上的簫忘書卻是忽然睜開了眼睛,直直向着這邊看了過來。
蘇幕遮見狀一愣,不過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果然國師沒有說錯,你的體質着實難得,居然在身體裡毒物沒有玩笑消化的情況下能醒過來。”
“……”簫忘書定定地望着蘇幕遮沒有說話。
“很痛苦吧?不過你不用擔心,等着你體內的毒物消化殆盡,你就再也感受不到痛苦了。趁着現在還清醒,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畢竟再過一會你會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成爲一個只會聽從命令的殺戮工具。”
誰知道蘇幕遮剛說完話,簫忘書竟是輕聲嘆了一口氣,語氣裡竟是帶着一種滄桑的瞭然:“痛苦的是你吧?”
“你什麼意思?”
“比起身體上的疼痛,你內心的掙扎只怕更痛苦吧?”簫忘書直視着蘇幕遮的眼睛道。
他身受重傷,此時全靠身體裡的毒吊着命,可是他卻能漸漸地感覺到自己的精神越來越好,便是傷口也不再痛苦,簫忘書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想要阻止,可是他除了開口說話卻什麼也做不到。
所以,蘇幕遮是他現在唯一的突破口。
就算他不能夠爲自己爭取到什麼,至少讓他再幫一幫孟夏他們解決一些事情。
“不懂你在說什麼。”蘇幕遮愣了愣,隨即冷冷地掃了簫忘書一眼道。
“孟夏親口說了自己不是孟夏對你的衝擊就這麼大嗎?在我看來,你的掙扎很是愚蠢。”
“你懂什麼!”蘇幕遮一聽這話頓時有些火了。
簫忘書卻毫不退讓:“你看,惱羞成怒了,證明我說對了,不是麼?”
“閉嘴!”
簫忘書再次輕聲嘆了一口氣,這才接着道:“其實哪有什麼好掙扎的?一切不過憑心而已,你自己問問你的心,不要去找理由找藉口,只是單純地從心裡去想,那個人就算變了,你真的可以一點也不在乎嗎?”
蘇幕遮聞言面色一變,卻是沒有說話。
“她如果死了,你真的不會傷心嗎?”
“她如果恨你,你真的不會難過嗎?”
“她如果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世界,你真的不會覺得恐慌嗎?”
簫忘書見蘇幕遮瞳孔有些發散,知曉他又陷入了內心的掙扎中,不由得加快了語氣,一連三問,將蘇幕遮的情緒逼到了最高峰。
“住口!不要再說了。”
簫忘書卻並沒有聽蘇幕遮的話,只是語氣輕飄飄地放上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我忘了,你確實不會,畢竟你能眼睜睜地看着孟夏因爲蠱毒痛苦,也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操控的時候絕望到無助。知道孟夏爲了不被操控去傷害她在意的人,她做了什麼嗎?她懇求阿尋將她捆了起來,甚至不敢入睡,就怕自己一覺睡下去就會不自主的傷害到別人。”
“夠了!”
“不夠。蘇幕遮你喜
歡孟夏是嗎?只是很可惜你這樣的人不配喜歡她。”
聽到這最後一句,蘇幕遮本來就因爲孟夏的話而動搖的內心,此時可謂是終於開始崩潰了:“我的事情用不着你來指手畫腳,我不配,你就配了嗎?”
“我爲什麼不配?”簫忘書卻是極爲自信地反問道。
這樣的反問到時讓蘇幕遮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能愣愣地望着簫忘書,半晌才冷笑一聲:“就憑你?”
語氣中的不屑和諷刺極爲明顯。
簫忘書卻是一點都不在乎,彷彿根本沒有聽出他語氣裡的意思一般,淡淡道:“就憑我。盡心爲她醫治蠱毒,從未做過傷害她的事情,處處爲她着想,甚至可以爲了救她捨棄自己的生命,比起你屢次傷害她,我自認爲比你配的多。”
“你!”
“我說的全是實話,有哪裡不對嗎?”簫忘書依舊沒有太大的反應。
但是他知道眼前的蘇幕遮心被他擾的更亂了,他就需要這樣的亂,只有他亂了,對他對孟夏對樑國纔會有好處。
簫忘書正準備繼續開口,可就在這時地下室的石門再次被開啓,韓非一臉淡然地走了進來,掃了一眼蘇幕遮因爲生氣而起伏的胸口開口道:“你父皇去了,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蘇幕遮這才生生忍下其他情緒開口道:“是。”
說完便離開了地下室,倒是韓非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蘇幕遮離開的方向,隨即又看向簫忘書道:“你不用再想了,蘇幕遮不過是顆棄子了,用不上了。”
簫忘書聞言瞬間猜到了其中的關鍵,不由得面色大變。
“而你,很快再也不用擔心這些了,因爲除了命令,其他的你都不會再去關心。”韓非慢慢地向着簫忘書走進,隨即從袖子裡取出三根金針,紮在了簫忘書的穴道之上。
簫忘書只覺得自己的感官好像在慢慢消失,他清楚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自己將變成一個傀儡。
“咔。”骨頭錯落的聲音響起。
但見韓非忽然伸出手生生地卸掉了簫忘書的下巴,隨即冷冷道:“作爲一個男人咬舌自盡有些不大好看吧。”
被卸掉下巴的簫忘書說不出話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韓非取出一隻黑色的蠱蟲,然後放到了他腹上的劍傷處。
黑色的蟲子就這樣從他的傷口處鑽了進去,然後消失不見。
簫忘書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越來越遠,他好像模模糊糊地聽得韓非開口道:“放心,很快就送你去見見陸尋他們,想來他們看到你會很高興地。”
不。
不行。
不能去。
可是意識卻漸漸消失,簫忘書終於不再掙扎,只是直愣愣地望着頭頂,那雙清明的眸子裡再也沒有一絲光彩。
韓非見狀這纔將那三根金針取了下來,隨即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齊國皇帝所在的寢殿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睛:“蘇幕遮,可惜了……可誰叫你偏偏在這關鍵的時候亂了心,這對大業太過不利,唯有——棄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