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最後爲什麼會背叛阿爹?”
韓非聞言忽然偏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孟夏一眼,良久纔開口道:“我沒有背叛他,只是道不同不相爲謀罷了。”
孟夏回憶起自己的父親和韓非那爲數不多的一次爭吵,好像就是那次爭吵以後,韓非離開了,然後沒多久孟家就滅了門。
“你們吵架那次……究竟說了什麼?”
“……”韓非沉默。
“不能說嗎?”
韓非輕聲嘆了一口氣:“事已至此,又有什麼不能告訴你的。”
孟夏在聽到這一句話的時候,並沒有生出驚喜的感覺,反而有些不安起來,總覺得韓非的話裡有話。
今天他一反常態的將所有事情和盤托出,本來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韓非這麼做就像是篤定她逃不出他手掌心一般,所以他不怕。抑或是還有什麼別的原因,總之並不像是什麼好事。
可惜她現在腦袋昏昏沉沉,好多事情明明有了眉目,卻根本想不清楚。
“那你說。”想不清楚,孟夏乾脆不想了,準備將事情完完整整聽完再做打算。
“你父親不能理解我想要天下大同的心願。”
“天下大同?”
“全天下不分國家,不分種族,天下歸一,從此天下再無紛爭,再無戰事,大家親如一家,情同手足地生活下去。這個願望難道有錯嗎?”
“再無戰事?可你現在明明就是想挑起樑國爭戰,這就是你追求的天下大同?”孟夏皺眉道。
“要建立這樣一個國家,勢必需要一些犧牲,等齊國滅了樑國,天下歸一,這世上只有一個國家時,我的心願自然可以達成。”韓非淡淡道,好像對自己引起戰爭並沒有特別的感覺。
“你瘋了。”
“你也不懂我。”
韓非聞言終是偏過頭去不再看孟夏,因爲看見那張有些神似的面容,總是讓他想到孟章,想到那個時候,孟章對自己說的那一席話,他說:“你描繪了一個很美好的新世界,可惜,這種以他人性命去謀得的新世界,我不想要,也不會要。我是樑國的將軍,誰若敢犯我樑國土地,殺無赦。”
殺無赦,呵,好一個殺無赦啊。
想到往事韓非心裡莫名地有些酸澀,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事情最後會走到這麼一步,他心裡敬他,護他,可是因着兩人國家不同,立場不同,他們兩人終究還是敵人,所以他要打破這一切,如果一開始就沒有齊樑兩國之分,是不是他就可以安心地跟在那個人身邊,爲他出謀劃策?
他這樣想了,也這樣做了,可是爲什麼到最後孟章卻死了?
孟夏見韓非偏過頭去,面上罕見的有着許多複雜的表情,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心裡忽然生出一個念頭來:“你現在把這些告訴我,是因爲你已經後悔了嗎?”
“……從未後悔。”
“哈哈哈。”韓非說完後,孟夏卻是忽然笑出了聲,笑的極盡誇張,眼眶裡都起了一層水霧。
“你笑什麼?”
“你撒謊
。”
“我從不撒謊。”
孟夏卻是忽然停止了笑意,定定地望着韓非的眼睛道:“你還記得你去血牢那日對我說了什麼嗎?”
韓非微微一怔,卻是沒有說話。
“你說,唯一一個能夠阻止你的人已經不在了,下次見你不要信你。”孟夏的聲音很輕,但是咬字的語氣卻很重:“你今天和我說的這些話,只怕不能盡信吧?”
韓非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半晌卻也沒有回答是與不是。
“你今天跟我說這些話也有你的用意在裡面吧?雖然我現在還有些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麼,但是我不覺得你今天是來和我閒聊的。”
“果然是我的好徒兒。”韓非卻是笑了笑,但卻也不解釋,站起身來便起身離開了。
走到門邊時,恰好剛剛被蘇天銘支開的丫鬟走了回來,見到韓非一驚,慌忙行禮道:“參見國師。”
韓非掃了她一眼,淡淡道:“那碗湯是你端過來的?”
丫鬟聞言頓時面色大變,慌忙就跪了下去:“是奴婢端過來的,湯是太子殿下吩咐熬的,奴婢只是奉命端了過來而已,還請國師明察。”
“這麼緊張做什麼?”
丫鬟不敢答話,只是身子卻是在顫抖。
“來人!”
“在。”聽到韓非的聲音後,許多侍衛連忙涌了出來領命道。
“帶下去,處死。”
“是!”
“不要啊!不要啊!國師大人,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該對孟夏下藥,不該算計她,我只是,我只是太喜歡太子殿下了,求國師饒我一命,奴婢再也不敢了!”丫鬟頓時慌了,掙扎着就要求饒,可惜卻被侍衛越拖越遠,整個過程中韓非都沒有給過她一個眼神。
“去重新找一個懂事的丫鬟來伺候。”韓非淡淡地吩咐道。
“是。”
做完這一切,韓非這才邁步離開。
孟夏靜靜地望着韓非做的這一切,再從丫鬟的話語和蘇天銘微妙的出現時間,隱約猜到了那湯碗中究竟加了什麼東西。若自己剛纔真的喝了那湯,只怕會和剛纔前來的蘇天銘發生什麼吧?
對於蘇天銘來說,比起殺了孟夏,有機會侮辱孟夏可能更讓他解氣,特別是在孟夏主動纏上去的情況下。
而蘇幕遮若是知道了這些,也會對孟夏死心,覺得她水性楊花之類的。
孟夏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這才幽幽嘆了一口氣道:“想法不錯,就是太蠢了。”
新來的丫鬟一會便被送了過來,這個顯然要懂事的多,溫婉可人,對孟夏也是盡心盡力地照顧,並沒有做出什麼讓孟夏不滿的事情。
日子匆匆而過,孟夏也算不清自己被軟禁在這個小院裡已經過去了多久,她所用的一切都按照皇宮的標準佈置,奢華,精緻,只是——每日的飯菜裡依舊加了讓人無力和昏沉的藥。
孟夏想過不吃,可是根本熬不過幾日便又渴又累,端上來的依舊是加了藥物的吃食。爲了活下去,即使知道這些吃食有問題,但孟
夏卻還是不得不吃。
那日韓非來過後,便再也沒有來過,只有偶爾半夜半夢半醒的時候,孟夏好像依稀聽到了蘇幕遮坐在自己牀邊輕嘆,可是她的眼睛卻是睜不開,看不見。每當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牀邊早沒有蘇幕遮的身影,彷彿一切都只是夢境。
“孟小姐,你還有什麼吩咐嗎?”丫鬟伺候完孟夏用完午膳後,見孟夏定定地望着門外,不禁開口多問了一句。
“我想去屋外曬曬太陽。”
“你身子不好,還是回牀上躺着吧。”丫鬟輕聲勸道,這些天來孟夏經常這樣說,所以她也沒放在心上,只是如同往日一般地勸着。
哪想就在此時,孟夏忽然猛地一下將手中的瓷碗摔碎,然後撿起一塊鋒利的瓷片便抵在了自己的喉嚨處,面無表情地淡淡道:“我說了,我想去屋外曬曬太陽。”
“孟小姐,你這……很危險的,趕快將瓷片放下。”丫鬟頓時急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我不想重複第三遍。”
“可是……”
“我知道,你不敢讓我出一點差錯,不是嗎?你要知道,我現在沒什麼力氣,說不定手一抖啊,就扎進脖子裡去了,到時候你會怎麼樣呢?像上一個丫鬟那樣被處死?”
丫鬟聞言頓時面色大變,趕忙開口道:“今天太陽不錯,我去給小姐搬一張椅子,小姐稍等。”
“很好。”孟夏勾脣笑了笑。
直到出了屋子,在院子裡坐下後這纔將瓷片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裡。
“小姐,你這是?”
“留着防身。”
“可是……”
“我這人吧,心情一不好,就喜歡沒事割割喉嚨之類的。”
“……奴婢知道了。”
丫鬟不敢再說話,只能垂着手默默地看着孟夏。
而孟夏根本也不在意丫鬟到底是怎麼想的,她只知道那麼多人害怕自己走出那個房間,必然是怕自己發現什麼,所以她必須要找到答案。
孟夏仔細打量着這個院落,只是很常見的一個院子,並沒有特別的地方。
還是說這個特別的地方非要在特定的時間才能看見,要不然這丫鬟也不會最終同意她走出院子來。
孟夏越想越多,可惜這連日裡來的湯藥灌下來,讓她腦子沒有那麼活絡。感覺到睡意再次來襲,孟夏心一狠,悄悄地在袖子裡用瓷片扎進了自己的手腕裡,突然的疼痛使得她睡意瞬間消散。
但她卻偏了偏頭,裝作自己不敵藥力睡了過去。
果然,過了不一會兒,那丫鬟便放輕腳步走了上來喚了兩聲:“孟小姐?孟小姐?”
“……”孟夏不答,依舊裝睡。
便聽得那丫鬟開口道:“侍衛大哥,麻煩你將孟小姐抱進屋一下。”
頃刻間,孟夏便感覺到有人抱起了自己,她聽得那個侍衛輕聲開口道:“太子殿下交代過,不能讓她出屋的,你今日失職了。”
“是,是奴婢疏忽。不過她應該沒有發現什麼端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