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下午三點半。
距離週末的大解放還有不到兩個小時。因爲正處於上課的時間段,所以整個學府都籠罩在一片靜謐的氣氛當中。
鄭清從教學樓中-101教室出門後,緊走幾步,一俟出了走廊,估摸着大家聽不見他的腳步了,便拔腿就跑,風風火火的向宿舍跑去。
一路上,除了他張大嘴喘氣的聲音之外,便只能聽到偶爾經過的寒風掠過樹梢,帶起的嗚嗚低鳴。倘若在平日,被寒風這麼吹着,年輕的男巫定要在身上拍幾張防風保暖的符紙,然後縮頭縮腦慢吞吞的走着,絕不肯讓那些冷颼颼的傢伙鑽進自己的衣領。
只不過今天不行。
年輕巫師的時間非常緊迫——他用半誘導的方式從章老師哪裡騙來半節課的假期,絕對不能慢悠悠的浪費在走路上面。
但即便他一路火急火燎趕回宿舍,也不得不在宿舍門口停了幾分鐘,等待倪五爺放行。
與焦躁等候的男巫不同,倪五爺似乎永遠都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
懶洋洋的睜開眼,懶洋洋的張開嘴,懶洋洋的伸出舌頭,將鄭清遞過去的廢煙丸捲進嘴裡,然後意猶未盡的咂摸着嘴巴。唯一不太一樣的,是今天倪五爺多看了年輕的公費生兩眼,似乎詫異這位年輕巫師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因爲倪五爺幾乎從來沒有跟同學們說過話,而且一貫表現的缺乏變通,所以即便被青銅小獸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幾眼,鄭清也只是陪着笑,默默等候它開門,心底全然沒有碎嘴打趣的念頭。
宿舍的走廊裡同樣異常安靜。
如果說這裡的安靜與外面有什麼不同,那就是走廊比外面校園裡更安靜,而且還稍微多了一點暖氣——在衝進宿舍的時候,年輕公費生的腦子裡飄過這麼一個無厘頭的對比。
只不過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
而且隨着鄭清推開宿舍門,維持了一路的安靜被迫宣告結束。
“臥槽!你怎麼在這裡?!”
年輕的公費生一半身子站在宿舍裡面,一半身子還停留在外面的走廊裡,盯着那個出現在宿舍裡的身影,一臉糾結:“還有,你這是在幹嘛…”
“我去!這句話應該我問你纔對吧……這才幾點鐘,你怎麼就跑回來了?傳說中的曠課嗎?!”宿舍裡,一個赤裸着身子的英俊男巫正慌慌張張的給身上套着長袍,同時忍不住抓狂道:“至於我爲什麼在這裡……因爲我剛起牀啊!!我不在這裡在哪裡!!還有你,下次進門的時候能不能先敲門?!多一分禮貌會死嗎?!”
抓狂的男巫是迪倫。
聽到他的回答,鄭清才猛然醒悟過來。吸血狼人先生的作息時間與大家恰恰相反,別人早出晚歸,而他則是早歸晚出。偶爾白天出去溜達一圈,就相當於通宵了。
現在已經快下午四點鐘了,按照迪倫的日常習慣,差不多正好是他起牀的時候。
只不過平日裡大家下課回來,這位頗講究範兒的月下貴族往往早就穿着打扮妥當,頭上抹了油,臉上塗了粉,袍子挺括,腰帶繃緊,袖釦閃亮——像今天這樣‘坦誠相待’在鄭清印象裡還是第一次。
雖然他非常想見識見識吸血狼人的某些繁衍器官與正常巫師有什麼不同,但出於生命安全的角度考慮,年輕的公費生還是非常乖巧的將目光挪向了旁邊那張六柱牀上。
唔,看樣子迪倫確實是剛剛起牀。他的那張六柱牀上,大紅色帳子還沒收起來,顯得非常凌亂。隔着帳子的縫隙,他能看到那口黑色棺材的蓋子也大張着,像一頭擇人而噬的怪獸。
這不是個好兆頭。
年輕的公費生慌忙避開眼神,將目光再向斜上方挪了挪。
然後一抹閃亮的黃光不期而至,險些晃瞎了他的眼睛。
“臥槽!那塊銅鏡怎麼還掛在那裡!”鄭清捂着眼睛大叫一聲:“不是早就叫你們丟掉它嗎?掛了這麼長時間,它上面的符籙也早就失效了吧!”
他說的銅鏡,是幾個月前在砂時蟲還沒被學校捉住的時候,因爲校園裡氾濫的流言,許多同學都在給他們的宿舍裝飾各種辟邪祛邪的裝飾。403宿舍自然也不例外。包括桃木劍、辟邪灰、以及刻了滿屋子的反妖符咒。
這塊銅鏡也是那個時候被迪倫掛進宿舍裡的。
後來,砂時蟲被捉,流言消弭後,鄭清不止一次提議將那塊鏡子從天花板上摘下來。但因爲大家都嫌麻煩,而且小精靈們偶爾也會飛到那塊鏡子前臭美一會兒,所以這件事就一拖再,再拖三,拖到了今天,將年輕的男巫又晃瞎了一次。
“想丟掉你自己動手啊,沒人攔着你!”迪倫沒好氣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聽着他的聲音已經正常了,年輕的公費生才小心翼翼的撤掉了捂在眼睛上的手。只見吸血狼人先生一如既往的站在穿衣鏡前,一絲不苟的打理着自己的形象,還不時將手伸進面前的小銅盒裡,挖出點粘稠的液體,糊到腦袋上抹一抹。
與此同時,察覺到公費生歸來的小精靈們,也紛紛從團團的肚皮上飛了起來,結束下午的小憩,或者斟茶、或者燙毛巾、或者整理書桌、牀鋪,一副居家小能手的模樣。
“你還沒說今天回來這麼早幹嘛呢?!”似是察覺到公費生窺伺的眼神,迪倫斜着腦袋瞟了他一眼,重複着之前的問題,同時猜測道:“你們這幾天不是一直唸叨着什麼去青丘公館的事情嗎?是因爲這個所以你今天早退了嗎?那個希爾達老師這麼好說話?”
鄭清這纔想起自己身上的麻煩,不由大叫一聲。
“哎呀!差點忘了!”
他顧不上向迪倫解釋今天下午實踐課取消改成了符籙課,也顧不上在意迪倫詫異的眼神。只是一個健步,便躥進宿舍,然後兩下踢掉腳上的鞋子,一頭扎進自己的六柱牀上,將帳子放了下來。
隔着厚實的帷帳,他用急促的語調對迪倫說道:“等他們幾個回來,告訴他們今天老姚給我安排了一件事,比較麻煩……估計一會兒去不了青丘會館了。叫他們不用等我……我回頭會給李萌賠罪的!”
“原本我還打算留紙鶴傳訊,恰好你在,就由你傳達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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