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鶴衝出辦公室後,拍打着翅膀,飄飄搖搖,迎着寒風一路逆行。
途中它曾遇到幾隻不畏嚴寒溜出樹洞玩耍的雙尾松鼠,那些搗蛋的齧齒類動物仗着它們能用尾巴在空中滑翔的能力,一度試圖捕捉這隻紙鶴。
只不過,它終究是九有學院院長大人親自揉出來的紙鶴,因而只不過多拍打了幾下翅膀,便輕而易舉的逃脫了松鼠的魔爪。
飛出辦公樓,越過小廣場,穿過漫長的林間小路,紙鶴沒有選擇徑直飛過臨鍾湖——雖然現在湖面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但這絲毫沒有降低這座大湖上空散發出的危險的氣息,因而它繞了一大圈,順着環湖長廊的走向,向學府外飛去。
它的目標,是貝塔鎮西區的一座大宅子。
與住滿那些低賤戲法師的貝塔鎮北區,或者住滿貧窮低階巫師的貝塔鎮南區不同,貝塔鎮西區一向被巫師界認爲是一片上流社區——包括奧布萊恩、塔波特、卡倫、鐘山蔣氏、蜀中唐氏、大都會布萊爾家族等衆多巫師世家,都在這片社區擁有他們的物業。
青丘蘇氏自然也不例外。
位於貝塔鎮西區的第五十四號院,是一座擁有漂亮花園的大宅子。這樣規模的宅子,在寸土寸金的貝塔鎮上非常罕見。
與院子左右的鄰居相比,五十四號院看上去相當平易近人——因爲這片院子周圍既沒有青灰色的高大院牆,也沒有那些面貌猙獰、顏色深沉的恐怖石像鬼時時刻刻的盯着過路人看,更沒有在離大門十米遠的地方豎起一塊寫着‘私人領地’的木牌。
整座院子的格局相當開放。
小臂粗的原木柵欄高僅一米左右,原木之間的縫隙足夠成年人伸進去一個拳頭。
柵欄外,是一條淺淺的小溪,水深不沒腳踝,清澈見底,水底佈滿了五彩斑斕的小石子,不時還能看到一條條金紅色的小魚兒搖頭擺尾的從石縫間穿梭而過——即便是在隆冬季節,這條小溪也沒有絲毫結冰的傾向,而是一如既往的淙淙流淌着。
小溪外側,倒是有幾塊灰白色的大石頭,安安穩穩的靠着溪水,坐落在園子最外側。只不過這些石頭上沒有雕琢一絲一毫的魔文,更像是一張張充滿自然情趣的‘椅子’,供往來走路累了的行人歇腳用的。
柵欄內,是一片燦爛的花園——掛在柵欄上的薔薇,柔順的枝條、圓潤的花朵、重重疊疊的花瓣,淡紫色、粉紅色、白色,各種顏色在翠綠中堆疊着,活潑中透露出幾分莊重;此外既有玫瑰、杜鵑、菊花、蔥蘭這些妍麗的花,也有狗尾巴草這樣毫不起眼的小角色,更不乏疏斜着依靠在假山石側的幾株翠綠的竹子。
還有環繞花圃的那些小樹——這片花園裡並沒有許多巫師家種的那些俗氣的玉蘭、銀杏,或者充滿詭異風格的接骨木、槐木——而是一株株排列整齊的小白楊與泡桐。因爲樹齡都不大,所以這些小樹的表皮看上去都非常乾淨,白嫩,與花圃間那些五彩斑斕的花朵相映襯,顯得格外出彩。
總之,如果用一句詩來形容,這片花園大約可以稱得上是‘蒼石紅泉少隱家,牽牛延蔓繞籬笆’了。
被這片花園環繞着的,是一座紅瓦白牆,燕脊飛揚的閣樓。
上午十點多,正是一天中陽光最活潑的時候,公館的女僕長蘇蔓原本正指揮着幾隻藍色的小精靈捕捉藏在花叢中的花精子與草精子們,這是她現在每天上午必做的工作之一。
如果是夏天的時候,她並不需要天天來清理這些小東西。但是到了冬天,整個貝塔鎮上,也許只有這座公館還維持着這麼一片花花綠綠的世界,自然而然,吸引了大量從四面八方涌來的‘不速之客’。
尤其今年沉默返潮來的比往年更早了一些,森林中的許多小精靈都被飢餓的野獸沒捕捉了精光,跑出來的,也沒有能力再挖一個小洞,築一個溫暖的小窩,儲存足夠過冬的糧食了。所以,這片仍然盛開着的花園,就成了這些小精靈唯一活命的機會。
因爲現在看守青丘公館的,都是一些年輕的小丫頭,便是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嬤嬤,也不喜歡外面這些妖豔的景色,更多時候都呆在屋子裡,倚着靠枕打盹。而年輕的小丫頭們,最是不缺乏愛心了——雖然囿於職責,她們不能光明正大的豢養這些小精靈,卻不妨礙她們靈活的把握時間,允許這些小傢伙們每天早晚在花園裡採一些花蜜、果子之類的充飢。
當然,這個時間必須是每天公館開門前與落鎖之後——比如大中午的時候,倘若有客人拜訪,路過花圃,不小心看見一羣穿着破爛草葉的精靈光着腚吱哇亂叫,從他們面前穿過,那也太不像話了。
蘇蔓現在的工作就是趁公館的主人還沒有出門的時候,將園子打掃的乾淨一點。
“現在都十點多了!太陽都快上中天了!你們總賴在這裡我們沒辦法交代了!”女僕長蹲在一叢杜鵑花面前,看着正埋頭花瓣裡大口舔舐花蜜的幾隻花精子,苦口婆心的勸道:“晚點再來怎麼樣?晚上落鎖後,我給你們多準備一碗百花蜜……不加水的!”
幾隻花精子似乎沒聽見她的話,仍舊鍥而不捨的將腦袋埋在花朵中央。
眼看着時間越來越晚,蘇蔓終於按捺不住,抖了抖手指,指揮着幾隻藍精靈,提溜着那些花精子的脖子,將她們丟出柵欄外面——不論是花精子還是草精子,雖然並不喜歡冬天,但並不意味它們畏懼嚴寒,相反,還有許多花精子都非常喜歡在寒梅開放的時候在雪花中跳舞。只不過冬天它們的身體對能量消耗很大,而能夠獲取的食物又很少,所以巫師們便很少在寒冷的冬季看到它們的身影了。
清理完花園中的‘害蟲’後,蘇蔓站起身,伸了個懶腰,迎着燦爛的太陽,滿意的打了個哈欠,開始考慮要不要現在去喊小姐起牀。
就在這時,她看見一隻紙鶴晃晃悠悠的穿過院門口那株大柳樹,啪嘰一聲撞在了門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