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把心底的秘密告訴同伴們,但又不能完全無視這種沉重的負擔。
每當他閉上眼,躺在帳子裡,想要睡覺的時候,蘇施君絕美的面孔都會不由自主溜進來,附在他耳邊,悄悄說着什麼。
他是波塞冬,也就是尼普頓父親了。
理論上說,他也是蘇施君的丈夫了!——天見可憐,我們的公費生同學打心底兒還認爲自己是一個男生,而不是男人!
“……她會不會問我要撫養費?巫師世界結婚要不要扯證?需不需要我給家裡寄信討要戶口本?我已經有喜歡的女生了怎麼辦?如果現在離開伊蓮娜會不會讓人覺得我是個人渣?如果她把這件事公之於衆怎麼辦?別人會怎麼介紹我——‘這位是月下議會上議員,蘇施君大巫師的愛人,鄭清同學?!’”
這種畫面太美,讓人不敢想象。
每每想到這些問題,年輕的公費生都有種心臟病發作的感覺,胸悶心悸,喘不過氣來,甚至偶爾會出現意識模糊,思維斷片。
但只要一靜下來,這些問題又會不由自主的鑽進鄭清的腦袋裡,彷彿有許多小人兒在那裡圍成一圈開會,大聲嚷嚷着,吵的不可開交。
以至於有的時候,鄭清都嚴重懷疑,這些症狀是不是影子被偷走後引起的其他嚴重的併發症。他已經在猶豫要不要去校醫院再做一次全面的身體檢查。
當然,凡事有弊自然有利。
有這樣沉重的負擔壓在心底,讓鄭清生活中其他的煩惱與瑣碎都顯得那麼平淡與簡單了。
比如獵隊繁瑣的訓練問題、以及隨着期中臨近教授們不斷加重的課業負擔、當然,還包括伊蓮娜加入馬修獵隊那件事。
鄭清發現,隨着時間推移,原本因爲這件事鬱積心底的怒火已經不知不覺消散了許多,彷彿原本是怪石嶙峋、驚濤駭浪的海岸,隨着潮水上漲,將一切不平都淹沒在了水面之下。
現在,他只想知道原因——伊蓮娜爲什麼會答應馬修。
“因爲你並沒有邀請她加入你的獵隊啊!”
403宿舍裡,辛胖子一邊擼着貓,一邊趕着稿子,語氣中充滿了幸災樂禍:“……這是非常容易理解吧!她是一個吉普賽女巫,又不是你養的小精靈,難道做什麼事情還需要向你報備一下嗎?”
鄭清躺在帳子裡,側着頭,看着枕邊那張已經徹底失去光澤的塔羅牌,憂鬱的嘆了口氣。
被胖子點名的小精靈們則三五成羣,懶洋洋的掛在帳子上,呼吸細微,神情恬靜,一副廢掉的樣子。
“……提到小精靈,你那些小精靈們徹底沒問題了嗎?”正埋頭筆記本中的蕭笑忽然擡起頭,看向鄭清:“我是說,她們的壽命……藥水的問題徹底解決了嗎?”
“還沒有。”鄭清擡了擡眼皮,看着她們蜷起的半透明的翅膀,聲音顯得有氣無力:“只不過狀態比較穩定了……杜澤姆博士說,我提供的那些砂時王漿效果非常出色,上學期結束之前應該都不需要擔心她們的狀況了。”
“好消息。”蕭笑推了推眼鏡,重新埋頭筆記本中,順口補充道:“既然這樣,那讓她們作爲你的幫手參加新生獵賽應該問題不大吧……”
“這不可能。”鄭清下意識否定了這種想法。
“我們又沒打算讓她們身上裹着爆炸符或者雷咒衝擊狂飆的野妖羣,只是作爲你的幫手四處查探一下環境而已。”迪倫的聲音從棺材裡傳出來:“或許她們非常樂意這麼做……”
“這不可能。”鄭清重複着自己的觀點,勉強笑了一下:“你們都知道這些綠色小精靈是多麼膽小的傢伙,怎麼能指望她們在殺機四伏的獵場上當一個勇敢的偵察兵?”
蕭笑輕輕嘆口氣。
“你不可能照顧她們一輩子。”他用一種老套的說教口吻解釋道:“而且你也不能剝奪她們作爲小精靈存在的意義……如果她們這也不做,那也不做,豈不是成了公主?我記得你還想讓這些小傢伙們在《巫師法典》中拿到真正的身份,如果她們對於這個世界毫無幫助,不可能成功的……”
“喔喔……喔,”鄭清爬起身,詫異的看着博士:“你什麼時候也有這種墮落的思想了?難道只有有用的人才擁有存在的意義嗎?這很不友好……非常不友好。”
“這次我站清哥兒。”辛胖子舉起手中的羽毛筆,也彈起了老調:“就像貝塔鎮北區那些戲法師……我們不能用‘作用’來綁架‘意義’。”
鄭清欣慰的點點頭。
蕭笑聳聳肩,扶了扶眼鏡,沒有繼續開口。
“話說回來,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聊一下蘇大美女的事情。”辛胖子轉頭,看向鑽出帳子的公費生,習慣性的唸叨着:“都快過去一個星期了,馬上下一期的校報就要出刊……你忍心看我交不上稿子的尷尬嗎?”
現在是第八週的週末,距離鄭清丟掉影子已經過去五天了。
雖然每天都有寫不完的作業、做不完的獵隊練習,但只要稍有時間,辛胖子都會纏着鄭清,向他打聽週二中午發生的事情。
鄭清自然一直含糊其辭。
“你不需要每篇稿子都爭頭版。”他苦口婆心的勸道:“而且,我也實在沒有什麼要說的了……”
胖子看上去似乎並不以爲意。
“我記得,第一節課上,你曾經跟我說過,只要我能幫你擋住李萌,你就能幫我搞定‘蘇施君的見面會’,”辛大記者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原本一直以爲你那是慌不擇言……但現在看來,似乎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啊。”
鄭清想了半天,纔回憶起這件事。
第一節魔咒課,公費生的身份曝光之後,李萌曾打算下課時追殺鄭清——當然,她這種衝動的行爲最終被蔣玉以及辛胖子合力阻止了下來。
當初鄭清讓胖子出手的代價,就是幫他引見蘇施君。
只不過鄭清當初連蘇施君是誰都沒有清晰的概念,那個理由純屬隨便扯的一個藉口!
但顯然,蘇大美女對公費生似乎有點莫名其妙的青睞——見面會上單獨點起回答問題,隔天又把他叫去實驗室,雖然最終導致鄭清丟掉了影子,但與其他毫無交集的人相比,這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而且,我記得你似乎很早就認識那個名叫蘇芽的小狐女了吧。”胖子回憶着,肯定的說道。
這種亂七八糟的聯繫讓原本就一塌糊塗的局面愈發複雜。
“我那真的是慌不擇言。”鄭清扯了扯嘴角,說着對方完全不相信的事實。
“赫爾克里·波洛曾經有一句名言:‘不管人們說了什麼,要麼是對,要麼是錯,不可能有中間的(灰色)’,”蕭笑抱着筆記本,站起身,看了一眼宿舍裡另外幾位男巫:“我向來覺得這句話有失偏頗……就像我們的公費生,剛剛說的那句話,不是對的,也不是錯的。”
“什麼意思?”辛胖子有點糊塗了。
事實上不僅僅是他,鄭清看上去也有點困惑。
“意思是,他說了自認爲是真話,實際上是假話的話。”蕭笑嘆着氣,推開宿舍門:“也就是說,他也不知道真相……已經一點鐘了,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一點了?”鄭清摸出懷錶,驚叫道。
“立刻馬上!”胖子敏捷的從牀鋪上跳起來,順手給窩在他枕頭上的肥貓蓋上被子。
“我也去……”棺材裡,傳出迪倫的翻身的響動。
因爲時差的緣故,他的語氣顯得有點疲憊,但他撓棺材板時的聲音倒是很提神。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