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清咀嚼着瘦高男巫的名字,心底有個槽不知當吐不當吐。
吐吧,似乎對人不太尊重。
但不吐不快,壓在心底,憋的慌。
鄧小劍卻沒有注意到年輕巫師臉上的糾結。他的臉色有些蠟黃,眉眼細長,梳着整齊的道髻,腰間卻掛着一把大砍刀,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
不過當鄭清注意到他斗篷下那件星空學院的藍袍子之後,心底的違和感便立刻釋然。
對於那個喜歡拳頭勝過法書的學院,道士在腰裡挎把砍刀,似乎也不算什麼難以令人接受的搭配。
“小劍學長好。”林果繃着臉,恭恭敬敬的向瘦高男巫行了一個見面禮。顯然,他注意到陌生巫師藍色院袍上鑲着的那條黑邊——這意味着他的一名大二的學長。
鄧小劍聽到小男巫的稱呼,嘴角抽了抽。
鄭清扶額。
小劍學長是個什麼鬼稱呼!叫鄧學長也比小賤學長要順口啊!林果的腦子是被殭屍給啃掉了嗎?
還沒等他想好調節氣氛的話,身後便傳來一連串‘吱吱’的笑聲。
沒錯,是笑聲。
養了這麼久,自家小狐狸什麼性子他是非常清楚的。即便沒有回頭,年輕的公費生也能猜到那條狐狸現在怕是在那頭山羊頭頂笑得直打跌。
他轉過頭,果不其然。
波塞冬前爪扒着黑山羊的雙角,蓬鬆的大尾巴翹的老高,眯着眼,笑的渾身打顫。
黑山羊的嘴巴也停止了蠕動,一臉古怪的看着不遠處的陌生巫師,眼神中明明白白透着疑惑:誰會叫這麼騷氣的名字!
“第一次聽到狐狸是這麼叫的。”鄧小劍乾笑了一下,自我緩解道。
他總不至於跟兩隻小動物置氣。
“它還小,沒見過世面……見笑了。”鄭清急忙忙的解釋着,卻發現自己每說一個‘jian’字,鄧小劍的嘴角就抽一下。
這讓年輕的公費生愈發無所適從。他索性轉過身,揪住小狐狸的頂花皮,把它塞進懷裡,用袍角堵住它的嘴巴,制止它這番不禮貌的行爲。
“所以我一貫討厭做自我介紹。”鄧小劍用一句略帶自嘲的話成功舒緩了場間有些僵硬的氣氛。
“我也討厭做自我介紹。”林果在旁邊真心實意的說道。
“如果不介意,你們可以跟我的朋友一樣,叫我‘鄧子’。”鄧小劍騷了搔下巴,一臉無奈:“可以的話,我希望以後見面,大庭廣衆之下不要喊我的名字。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我在星空打的十場架裡,有七八場是因爲名字惹出來的……”
鄭清一邊聽着他絮絮叨叨的話語,連連點頭,一邊捋着波塞冬的大尾巴,打量着面前這位陌生的學長,稍微有點拿不準他的來意。
也許只是單純過來打個招呼?
這種可能性非常大,年輕的公費生暗忖着。自從他榮獲梅林勳章之後,總能在校園裡遇到陌生巫師與他打招呼——許多人還會帶着本子索要簽名。
“……今天我們獵隊夜訓,剛剛嵐子說這邊有兩個大一的巡邏生,我就猜到是你。”鄧小劍扶着腰間的大砍刀,仍舊嘮嘮叨叨自顧自說着,表現的非常隨意:“果不其然。”
鄭清配合的笑了笑,目光在瘦高巫師周身徘徊片刻,最終忍不住,小聲提醒道:“如果沒帶本子,可以回頭去圖書館找我……大家都知道我坐在什麼地方……我從來沒在刀子上籤過字。”
“簽字?什麼簽字……”鄧小劍一臉莫名其妙,繼而恍然:“你以爲我是來找你要簽名的嗎……哈哈哈哈哈……”
笑聲打破湖畔的寧靜。
不遠處休息的其他幾名獵隊成員好奇的向這邊看了一眼。
枝頭酣睡的鳥雀們被這陣笑聲吵醒,憤怒的張開嘴,大聲抱怨起來。
湖邊,一頭剛剛爬上岸的河童被這陣突如其來的噪音嚇了一跳,腳下一滑,重新滾回了臨鍾湖,蕩起一圈圈粗淺的水波。
“不好意思……”看着鄭清的臉色逐漸向紫紅色轉變,鄧小劍終於收斂了笑聲,抱歉的擺擺手,補充道:“我真的只是過來打個招呼,跟你認識一下。”
鄭清黑着臉,沒有回答。
他仍舊處於極度尷尬之中,滿腦子都想着怎樣才能不動聲色的滑進臨鍾湖底,用冰冷的湖水來澆滅他渾身上下的燥熱。
“他也不能參加其他社團了。”林果忽然開口,在旁邊維護着年輕公費生最後的一點尊嚴:“我們新組建了一個騎士團……他是我們騎士團的團長。”
“騎士團麼?”鄧小劍狹長的眼睛微微眯了眯,點點頭,露出讚許的微笑:“非常不錯……我也不是來拉你進社團的——事實上,你也不適合參加星空學院的社團。”
鄭清想到實踐課上那些血腥的傳言,不由自主的點點頭。
“我跟你見面,是因爲我堂哥……鄧小閒,你知道吧,他讓我在學校幫忙照看一下你。前段時間我們獵隊一直忙着集訓,而且你也比較忙,所以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來見面。”
“鄧小閒?”鄭清聽着這個有點熟悉的名字,一時沒反應過來。
鄧小劍顯然注意到了他臉上的迷惑。
“就是瘦瘦高高……額頭有一綹長髮,家裡開個藥鋪的傢伙……他說他跟你是鄰居。”鄧小劍比劃着,看上去也有點奇怪:“你倆不熟嗎……”
“哦,潘驢兒啊!”鄭清立刻大叫一聲,繼而反應過來,忙不迭道歉:“不好意思…以前習慣叫他外號了,你剛剛一提大名,還沒反應過來。”
“……潘驢兒…”鄧小劍臉色古怪的看着鄭清:“你就這麼叫他?”
“都是綽號。”知道面前是熟人的親族,鄭清的態度明顯熱絡了許多,臉上的尷尬也在不知不覺間消退了:“潘驢兒還總叫我‘小先生’呢…”
這純屬給自己臉上貼金。
但鄧小劍顯然不清楚其中的曲折。他回憶着自己那個脾氣暴躁的堂兄,再看看面前這個一臉乾淨笑容的年輕人,忽然有點拿不準用什麼樣的態度來交談了。
“爲什麼他姓鄧,但他堂哥姓潘呢?”林果顯然沒有聽懂其中的奧妙,一臉糾結的扳着指頭:“堂親應該與本家同姓,難道你哥哥是過繼的麼……”
鄧小劍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對這個未成年的小巫師解釋自家堂哥綽號的由來。
鄭清對處理這種事情就非常熟練了。
他立刻岔開話頭,把話題引到其他方向上去:“你們晚上訓練不危險嗎?我剛剛就一直在好奇,學校爲什麼會允許這種不安全的事情。如果遇到上次我們巡邏時的麻煩……”
“你是指那頭小野妖?”鄧小劍挑了挑眉毛,右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微微一笑:“我看過報告了,你們的表現非常好。”
“但肯定沒有你們好。”林果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他悶悶不樂的補充道:“你們的獵隊肯定能在十秒鐘之內把那頭野妖大卸八塊,不帶一絲污染……而且我敢打賭,你們獵隊裡不會有一個人暈倒。”
鄧小劍矜持的笑了笑,沒有對小男巫的話做出置評。
“小孩子不要學打賭。”鄭清一把將波塞冬塞進林果的懷裡,揉了揉他的頭髮,安慰道:“你只是沒有經驗……不要總把那件事壓在心裡。沒有那麼嚴重的。”
林果的表情依然有點沮喪。
波塞冬站起身,前腿趴在小男巫的肩頭,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
林果臉色表情終於舒緩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