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匆匆流逝,忙碌的週一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直到晚上睡覺前,鄭清都沒有收到團費。
一個子兒都沒有。
辛胖子今晚沒有回宿舍,不知是不是跟着他的主編外出採風去了;蕭笑倒是老老實實坐在書桌前,只不過年輕的公費生一想到博士提及的那一連串收費,便沒有了討要團費的想法。
至於迪倫,從中午開始,就一直安安靜靜的呆在自己的棺材裡。鄭清實在沒有勇氣翻起那口棺材的蓋子,向一個死人討錢。
當然,鑑於目前騎士團還沒有正式的成立,也沒有組織過任何活動,鄭清暫時還不需要考慮收支平衡、賬目虧空之類的‘隱憂’。
他還有一大堆煩心事需要儘快解決。
比如那件送給伊蓮娜的長裙——吉普賽女巫最近一直神出鬼沒,年輕的公費生很難找到恰當的時候跟她搭上話;
再比如,頭疾的後續治療方案。
鄭清需要在週二下課後,跟着易教授去辦公室細談這件事,這是老姚之前已經安排好的。
但週二占卜課之後,天文08-1班的男生們湊在一起,大談特談即將到來的校獵會——從今年哪支獵隊能夠脫穎而出,到獵舞會上的舞伴應該找誰,再到月下議會的上議員蘇施君大美女什麼時候能來學校。
各種各樣的八卦與消息漫天飛舞,以至於年輕的公費生聽的入了迷,險些忘記了要去易教授辦公室的事情了。
直到蕭大博士好心的提醒了一下。
……
……
當鄭清來到易教授辦公室門前的時候,這位占卜課的教授正站在走廊裡,與幾位高年級學生討論着什麼。
他的手裡抓着一把寬大的塔羅牌。
翻飛的紙牌沙沙作響,彷彿一隻跳探戈的大蛾子。與走廊昏暗的燈光搭配在一起,構造了一股完美的神秘氣氛。
看到年輕的公費生,幾位老生只是微微揚了揚眉毛,便重新將注意力轉移到教授手中的塔羅牌上了。
“我再講幾個問題……你先進去,稍等片刻。”易教授沒有讓鄭清旁聽那有些高深的占卜技巧,而是拉開辦公室的門,把年輕的公費生推了進去。
鄭清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被人推進陌生的門裡了。
但他清楚的記得,這是他第二次來到易教授的辦公室。
在九有學院,除卻教學樓裡集體的休息室之外,每位教授都在辦公樓裡有自己獨立的辦公室。
這些辦公室根據這些教授的需求,大小不一,裝飾各異。
比如老姚的辦公室就非常簡潔,只有一個巨大紅木書櫥與一張紅木書桌、幾張皮椅,除此之外,空空蕩蕩。而愛瑪教授的辦公室,則彷彿一個縮小的百草園,裡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盆景、盆栽,從佛手到冬青,從仙人掌到打碗花,甚至辦公室的牆壁上都掛滿了爬山虎。
鄭清一直覺得愛瑪教授的辦公室更適合李奇黃教授。
相比之下,李奇黃教授的辦公室裡總是充滿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着甲醛般的刺鼻、又有着酵母完全發酵後的輕香、還混雜着腐爛青草與封閉很久的地下室的味道。不知是否因爲李教授經常在他的辦公室熬煮魔藥。這讓絕大多數學生都對藥劑學教授的辦公室敬而遠之。
易教授的辦公室又有些不同。
他的辦公室呈六邊形。
高大的書架從地面一直延伸至屋頂,書架中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厚的、薄的、皮面、紙質、精裝、平裝,各式各樣,包羅萬象。隔着乾淨明亮的玻璃書櫥,讓人不由自主產生一種敬畏的心情。
辦公室地面鋪着淡黃色的地毯。
地毯中央塗抹着黑色的六芒陣圖案。
六芒陣中央擺放着一張黑色的橢圓形辦公桌,周圍散落着兩三張高背軟皮椅子。
上一次跟着老姚,來去匆匆,鄭清全神貫注兩位老闆的談話,也就沒有打量這間辦公室。這次過來,易教授還沒回來,鄭清也就有機會仔細打量一番了。
與鄭清見過的幾個辦公室相比,易教授的辦公室光線顯得暗淡的多。
雖然時近正午,又秋高氣爽的時節,外面的天色分外明亮,而且教授辦公室四周的窗簾也沒拉上,但屋子裡的光線仍舊非常黯淡。
越過辦公桌後的大落地窗,鄭清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明亮的天色。但是屋外透過窗戶的光線卻彷彿落進了黑洞裡,沒有照亮屋內絲毫。
彷彿夜路上的行人隔着櫥窗看着燈火輝煌的商場。
鄭清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擡起頭,辦公室的屋頂彷彿第一大廳的穹頂一般,是一片虛黑,其間綴了數百亮點,彷彿一顆顆星星一樣。這些光點緩慢的閃爍着,一如黑夜的星空。
鄭清眯着眼,擡起手,慢慢比劃着,勾勒着那些光點的輪廓。
他隱約有種熟悉的感覺。
“想的很對,這是一個星象沙盤,用來模擬星象運動,幫助推衍星圖變化的。”一個輕悠悠的聲音忽然在鄭清耳邊響起,似乎猜到了他的想法,將正在比劃星圖的年輕人嚇了一跳。
鄭清回過頭。
這間辦公室的主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推開門,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而且他還帶回來另外一位客人。
“易教授中午好!”年輕的公費生忙不迭的鞠躬,然後轉了個方向,再鞠躬:“姚教授中午好。”
老姚咬着菸斗,笑眯眯的對鄭清擺擺手,將一沓文件丟在那張橢圓形辦公桌上之後,便扯過旁邊的一張高背椅,安靜的坐了下去。
片刻之後,他那光滑的大背頭便重新淹沒在一股股青煙之中了。
“在別人的辦公室,能不能講點公德心。”易教授抱怨着,打了個噴嚏,走到辦公桌後面,將玻璃窗旁的窗簾重重拉上。
屋外那片明亮的世界徹底被隔絕在窗簾之外了。辦公室陷入厚重的陰影中,只有頭頂的那些光點孱弱的閃爍着。
“公德心是個好東西…如果你真的覺得不舒服,幹嘛不把窗戶打開?”老姚咕噥着,用力吧嗒着菸斗。被燒得通紅的菸絲在黯淡的辦公室裡一閃一閃的,彷彿午夜星空的熒惑。
鄭清垂手而立,眼觀鼻,鼻觀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易教授也沒有繼續與老姚扯皮,而是坐在自己寬大的椅子上,默默的翻開姚教授剛剛放在桌子上的那堆文件。
一時間,辦公室裡陷入奇怪的安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