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隊員手持的木杖是用柞榛木製作而成,杖首或爲蛇頭、或爲鳥形,千奇百怪,俱是靈性生物。
木杖通體紅褐色,色澤溫潤,手感光滑,彷彿塗了一層蠟一樣。即便木杖上那些凸出的節疤,摸上去也毫無滯澀感。
據說這些木杖是由學校鍊金研究所統一製作而成,內裡嵌了許多魔紋符咒,在學校守護大陣範圍內,威力頗強。不論什麼山精鬼怪、魑魅魍魎,在棍子下都無所遁形,只能乖乖服軟。
與學員們手中的木杖相比,凡爾納老人的手杖更粗、也更長一些。杖首的精靈似是鳥形,卻又在翅膀處伸出兩條細長的胳膊,很是奇異。
鄭清私下裡揣測,老人手裡的木杖,怕是更厲害,卻不知又有哪些功效,能不能抽飛傳說中的大妖。
風燈掛在杖首,隨着凡爾納老人的走動輕微搖擺,發出細碎的雜音。
灑在林間小路上的燈光伴隨着咯吱咯吱的搖擺聲影影綽綽晃動着,平白增添了幾分令人不安的氣氛。
行進中的巡邏隊裡,衆人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論紛紛。
“河童竟然有自己的語言,我以前單知道它們會吱吱叫。”一個胖乎乎的男生用驚訝的語氣讚歎着,似乎剛剛意識到河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屬於智慧生物。
“吱吱叫的是老鼠。”旁邊另一位九有學院的大二生嘲笑着,語氣頗爲不滿道:“我只是好奇學校爲什麼允許這些害蟲呆在校園裡……它們除了糟蹋食物,什麼用也沒有。”
“智慧就是最大的財富。”一個阿爾法學生似乎找到了抨擊對手的契機,用一種憐憫的語氣說道:“用‘是否有用’來評價一種智慧生物,是不道德的行爲……你們平日的考評不包括個人品德嗎?”
這句話隱晦的點燃了九有學生與阿爾法學生之間的戰火。
但這絲戰火被凡爾納老人乾脆利落的碾滅了:
“即使再沒用的河童,也是第一大學的河童。要怎麼辦,第一大學說了算。”
僅僅一句話,所有人心底的火苗都被拐了個方向,臉上露出了與有榮焉的表情。
鄭清心底大爲佩服。
老校工顯然非常熟悉幾個學院之間的齟齬,沒有給那絲戰火死灰復燃的機會,繼續說道:
“學校裡的河童雖然仍舊頑劣,卻對巫師們非常乖巧,歷來沒有傷人記錄。”
“平日裡,校工委也經常給它們一點活計,僱傭它們幫着在水底拖拽舴艋舟,讓它們有一些謀生的手段,不至於爲了幾口吃的犯忌諱。”
“我們制定規則,它們遵守規則,那麼我們就要維護這道規則。”
“所以,當這些小傢伙遇到麻煩,找上巡邏隊,我們不能視而不見。”
“這裡是第一大學,總要給它們一個交代。”
巡邏隊在林間小路上飛快行進着,衆人聽着老校工的這番話,都沉默不語。
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解釋了巡邏隊忽然改變行程的理由,但並不能讓所有人都信服。
“沒道理我們大半夜幫它們調查失蹤人口啊。”
“總感覺這是學生會的工作。”
“也許一些社團還有獵隊也對這種事情感興趣。”
年輕的新隊員們嘀嘀咕咕的交流着自己的看法,討論的重點轉移到這件事交由巡邏隊負責是否合理。
隊伍中的氣氛重新恢復了正常,開始慢慢活躍起來。
“噤聲!”走在隊首的老校工忽然停下腳步,轉過頭,低聲喝止隊員們的議論聲。
幾名注意力不集中的年輕巫師低聲輕呼着,撞在了一起。
鄭清擡起頭,發現杖首掛着的那盞氣死風燈不知何時已經收斂了罩子裡的火光,只餘下豆大的火種在燈油中緩緩搖曳。
凡爾納老人沒有解釋,只是擡起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其他人不明所以,但都非常乖巧的學着老人的舉動,也深吸了一口氣。
只有隊伍中的老獵狗,不知爲何匍匐在地上,把腦袋埋在高高的草叢中。甚至還擡起兩條前腿,搭在自己的鼻樑上,似乎在努力遏制呼吸。
巡邏隊雖然已經深入湖畔的樹林走了很遠,卻仍未完全脫離臨鍾湖的籠罩範圍。耳畔仍舊可以隱約聽到湖水汩汩的流淌聲。
深吸一口氣,草木的清香、水汽的腥鮮、泥土的芬芳,種種氣息混雜在一起,令人迷醉。
然而,一股細微的臭氣夾雜在空氣中,刺激着每個人的鼻腔。
鄭清嗅到這股略顯熟悉的味道,倏然睜開眼,壓低聲音驚叫道:
“魚人!”
幾乎同時,隊伍中也有數人喊破了其中的玄機。
凡爾納老人沒有回頭,只是緩緩頷首,對年輕巫師們的判斷表示贊同。
“大半夜的,魚人摸到岸上來幹什麼!”
“這裡離臨鍾湖那麼遠,肯定不能用迷路這種荒唐的藉口掩飾。”
“而且,聞上去,似乎不止一頭魚人。”
“滑稽!難道它們打算在學府中搗亂?不怕校工委把它們的保留地給收回去嗎?”
巡邏隊員們七嘴八舌議論着。
只不過沒有人對魚人上岸表示過分的擔心,更多人只是好奇這些魚人的目的,還有學校會如何處置它們。
老人拄着木杖,任憑隊員們竊竊私語,許久,才深深嘆了一口氣,低聲吩咐道:
“林果、鄭清,你們兩個跟我走一趟。其他人迴轉湖畔,繼續巡邏……你們兩個大三的照看着點,遇到情況可以使用緊急信號。我讓五月跟着你們。”
隊伍後方袍子上鑲着兩道黑邊的老生沉穩應是。
老獵狗擺擺尾巴,懶洋洋的哼了一聲,算是答應了這番安排。
雖然有人表達了些許不滿,但在老校工嚴厲的目光中,沒有人公開表示出來,紛紛領命應喏。
老人揮揮手,示意他們離開。
“爲什麼要分開?”林果在衆人消失在眼前後,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道:“人多不是更安全一點麼……湖裡的魚人很厲害吧。”
鄭清沒有說話,但也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面前的老人。
入學時那頭魚人猙獰的面孔與恐怖的膂力歷歷在目,雖然手持巡邏木杖,但絲毫不能減弱他心底的不安。
“都是些不讓人省心的小娃娃。”老人沒有回答林果的問題,只是喃喃着說了一句,便拄着手杖,大步流星向樹林深處走去。
兩名大一新生面面相覷,連忙拽起木杖,拔腿就趕,生怕單獨一人落在黢黑的樹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