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午夜,月亮越來越明亮,氣溫也越來越低。
冷風越過空曠的湖面,拂過稀疏的樹林,在湖畔這羣年輕巫師身邊打了個轉。
鄭清忍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怪哉,”他疑惑的四處打量着:“雖然現在是初秋,但氣溫也沒道理下降這麼快吧……我記得中午的太陽還曬的人渾身發麻呢。”
“因爲我們感受到的不是溫度,而是陰氣。”林果擠在他身邊,小聲說道:“每月十五號左右月華最盛,陰氣也最重。巫師對於陰陽之氣的感觸異常敏銳,往往會通感爲外界的氣溫。”
“陰氣。”鄭清齜着牙,忍不住看向遠處。
在他的印象中,陰氣總是與幽靈、鬼怪等負面形象聯繫在一起。而現在夜黑風高,陰氣四溢,難免會讓人胡思亂想。
臨鍾湖的湖面異常安靜,雖然偶爾會漾起幾圈可疑的波紋,但又會很快消散。
草叢裡原本使勁兒唱歌的鳴蟲也開始有些懈怠,聲音漸漸變的有氣無力起來。
“早知道應該畫兩道祛陰辟邪的符籙,”鄭清嘟囔着,把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緊了一些。
“我這裡有多餘的玉符,可以借你。”林果在懷裡掏了一陣子,摸出一塊青白色玉符,塞到鄭清的手中。
這是一塊矩形玉符,正面雕琢着一頭在靈芝下匍匐的山羊,背面用魔紋篆刻了一個‘符’字;牌頭牌尾飾有如意雲頭,四個倭角打磨的細緻流暢,摸上去細膩溫潤。
甫一入手,一股溫和的氣流便從手心涌入,須臾間便流遍周身,讓人立刻忘卻了四周涌動的陰氣。
“你不要緊嗎?”鄭清感到異常臉紅,悶聲問道。
原本朋友們讓他與林果一起夜巡,就是因爲他年紀較大,能夠照顧這個尚未成年的小巫師。
孰知,他還沒有表現出一絲大人的擔當,就已經被林果照顧了好幾次。
“妥妥的!”林果擡起瘦小的胳膊,試着鼓了鼓自己的肱二頭肌,臉上掛着燦爛的笑容。
就着月光,鄭清今晚第一次認真打量了一番林果的穿着。
看得出,這位阿爾法學院的天才小男孩對今晚的巡邏任務做了充分的準備。
他的脖子上掛着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上面蝕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在月光下可以清晰看到幾道溢光在項圈上流轉不息。
他的手腕上也繫着細長的七彩絲締,其間還編入了許多青瑩瑩的玉珏,舉手投足間佩玉鳴鸞,看上去就比鄭清的五彩桃符高端許多。
甚至林果的臉頰上也用淡金色的油彩繪滿了神秘的符號,在月光中隱隱收斂着月華,卻不知是用來辟邪還是定神用的。
鄭清悄悄嚥了一口唾沫,把自己略顯寒酸的黑驢蹄子向懷裡更深處塞了塞。
“看上去你準備的非常充分啊。”他最終開口讚歎了一聲。
林果收斂笑容,臉上浮現出惴惴不安的表情。
“也許吧。”他扭捏片刻,忽然把那本厚重的筆記本塞到鄭清手中,急切的說道:“你幫我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準備的……上面羅列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但總覺得還有些偏差。”
鄭清就着頭頂那盞氣死風燈的光亮,眯着眼,細細閱讀手中的筆記。
只看了開頭幾個字,他就忍不住擡起頭,重新審視面前的小男孩兒。
“怎麼,”林果不安的看着他,碎碎抱怨着:“是不是還有缺失……我就總覺得準備不充分……”
“沒有沒有,”鄭清連連擺手,沉默片刻,斟酌道:“我只是沒有想到……你真的會準備這些東西。”
說着,他把目光重新落在了手中的筆記上。
在紙頁最上方的擡頭,有一行黑色的粗體字:
獵龍需知。
後面的內容用細長的斜體字與工整的宋體字按照不同內容做了標記。
從當前巫師界龍族的分類,到不同地區特有的龍種,再到這些龍獸的喜好、偏愛,都在這本筆記中被細緻的歸納總結了一遍。
比如長白山赤虯的後面,用斜體字標註了“有角炎龍,其色赤紅,謂之‘赤虯’”、“常見於長白山天池一帶,喜臥山頂淡黃色浮巖之上,向日而眠”,最後又用工工整整的宋體字備註道“此虯性格溫和,血脈純正,有角,經濟價值較高;但天高地遠,又處於九州結界之內,不易獵殺,按:三星。”
“你真的打算今天晚上獵一頭龍嗎?”鄭清飛快的翻動着這本厚厚的筆記,連聲讚歎:“太詳細了……你該把這個筆記送給書山館,也許他們會直接送給你需要的龍體材料。”
“真的嗎!”林果驚喜的叫着,看上去非常意動:“這件事的確花費了我很多時間,我十歲那年知道可以進第一大學讀書的時候,就開始收集資料了。”
“這個三星是什麼意思?”鄭清指着筆記中末尾的記號,好奇道。
“代表獵殺難度。”林果非常乾脆的回答道:“巫師界允許獵殺的龍種我都羅列出來了,而且根據已知數據做了一個模型,按照它們獠牙的長度、爪子的尖銳度、涎水的腐蝕度、血脈純淨度,以及是否羣居、是否豢養僕役、夜行還是日行等諸多維度進行了分析計算。”
“最難獵殺的龍種,被記做五星,比如唐古拉冰螭,它們既是羣居生物,又有着威力巨大的天賦魔法,它們的大部分族羣還喜歡豢養冰山雪狼作爲僕役爲它們打獵,非常難纏。”
“像米倉萌龍,被記做一星。這種長度只有幾尺的小龍雖然長了尖牙利爪,卻喜歡躲在農夫們的米倉裡,偷米爲生,如果不是長了一對漂亮的大眼睛,估計早八百年就被那些暴躁的巫師們獵殺乾淨了。”
男孩兒站在月光下,侃侃而談,令鄭清心悅誠服。
“那麼,你知道學校裡的龍是哪一種嗎?”他終於問到了最關鍵的一個問題:“你打算怎麼獵殺學校裡的這頭龍?”
“不知道!”出乎意料,林果回答的非常乾脆:“雖然校園裡流傳了許多關於龍的故事,但據我分析,大部分都是虛構的……一部分也許真實,只不過資料不全,沒辦法準確判斷屬於什麼龍種。”
“那你打算怎麼獵殺?”
“誘殺!”林果解下揹着的書包,在裡面摸了摸,掏出一塊牛皮紙包裹的東西,遞到鄭清面前:“這是燒燕,不管什麼龍種都喜歡……用來做誘餌再合適不過了。”
鄭清接過那個包裹,小心的捏了捏。
牛皮紙裡的東西非常酥軟,而且即便透過厚厚的紙皮,鄭清似乎都聞到了一股異樣的香氣。
“真是個聰明的小笨蛋。”凡爾納老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兩人身後,笑罵着給出了這樣一個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