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與現實最大的區別就是不講道理。
即便接觸魔法世界後,鄭清已經見識過許多不講道理的畫面,但在夢中世界,這種感覺尤爲突出。可能前腳還踩在一片白色的沙灘,後腳就邁進了漫山遍野軟軟的草地;擡頭能看見四五輪顏色各異的月亮在半空爭奇鬥豔,低頭還有螞蟻揮舞着觸角,很有禮貌的向你問路。
出於謹慎起見,鄭清與胖子都沒有搭理那隻問路的螞蟻。
倒是狗子對它很感興趣,特意化出一道分身,吐着舌頭替那隻螞蟻帶路,還非常好心的允許螞蟻站在它的耳朵尖上,順風指示方向。
離開那片沙灘,沒走多遠,兩人一狗便出現在一條深邃的林蔭路上。
左右都是高大的法國泡桐,寬大的樹葉在微風中窸窸窣窣着,樹枝間與樹葉背後隱約露出許多窺伺的目光。
林蔭路的盡頭,有一條長椅。
椅子上,坐着一個留着西瓜頭,帶着黑框眼鏡的小個子男巫。
正是宥罪獵隊的占卜師,蕭大博士。
當毛豆帶着鄭清與胖子來的那條長椅前的時候,蕭笑正捧着一本厚重的《巫師界大百科全書》,飛快翻動着。
“你在找什麼?”鄭清一邊熟練的向蕭笑身上丟着各種偵測符紙,一邊好奇的問道:“這本書你不是都背會了嗎?還需要翻?”
胖子百無聊賴的左右晃悠,時不時撥開路旁的灌木叢,把腦袋探到黑黢黢的陰影中,想在蕭笑的夢境中找到點有趣的畫面。
狗子蹲在長椅前,豎着耳朵,機警的四處張望。
“幻夢境可以反映出一個人心底最深刻的記憶,對於我來說,背書就是曾經最深刻的記憶。”蕭笑合上手中的百科全書,擡起胳膊,看了一眼掛在小臂上的那張辟邪符,點點頭:“你來的有點晚了……這是第三個你向我身上丟辟邪符了。”
鄭清反應了幾秒鐘,才意識到博士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假冒我嗎?夢魘?詭異?還是某種邪惡的變形怪?”年輕公費生盯着符紙上緩緩升起的青煙,表情稍稍有些嚴肅:“你怎麼知道它們是冒充的?”
蕭笑瞥了一眼鄭清袍角垂落的粗大尾巴。
“它們身後缺一根貓尾巴。”他難得開了個玩笑,然後不知從什麼地方摸出一片龜甲,丟在半空中:“……而且,占卜結果也比較糟糕。”
說話間,淡藍色的火焰憑空升起,燒灼在那塊龜甲上,發出嗶嗶啵啵的爆裂聲。
只是眨眼間,火焰便重新消失,而那塊龜甲上已經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紋。蕭笑伸手取下那塊龜甲,簡單研讀了一下那些裂紋所表達的含義,點點頭。
“是你們,沒錯了。”說罷,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然後低頭看了狗子一眼:“你帶路?”
“喵~”
毛豆輕輕柔柔的回答着,一甩尾巴,轉身便越過長椅後的灌木叢,躥進一片黢黑之中。
宥罪獵隊的幾位獵手抓着法書,謹慎的跟了上去。
……
狗子帶路找到的第三位獵手是張季信。
與前兩位和平友好的交流方式不同,甫一見到鄭清一行人,張季信便大吼一聲,揮舞着拳頭衝了過來,二話不說,先與幾人打了一架。
錯非胖子可以化身藍巨人,稍稍阻攔片刻,鄭清怕是一個照面就會被長老那砂鉢大的拳頭砸個半死。
但即便躲過半死的結局,也躲不過被砸的鼻青臉腫的後果。
幸運的是鄭清一方有三個人,還有一條狗。
對面只有一個人。
有辛胖子扛住長老暴風驟雨般的強攻,博士與鄭清聯手釋放數道組合類魔法,再加上毛豆時不時從虛空躥出,咬他的腳後跟,這場突如其來的戰鬥最終在很短時間內便結束了。
張季信被幾道粗大的藤蔓捆住,倒吊着,掛在半空中。
鄭清在樹下齜牙咧嘴的吸着涼氣,讓辛胖子給他臉色敷藥。
“至於嗎?至於嗎?”年輕公費生一邊嘶嘶着涼氣,一邊衝着張季信怒目而視:“就算想不到檢測辦法,也用不着打這麼狠吧。”
因爲倒吊着的緣故,張季信原本暗紅的臉膛被血液憋的有些發紫。而毛豆又一隻咬着他的腳踝,讓他的表情有些猙獰。
但這一切都沒有影響他說話時的聲音。
“這不是沒辦法嘛。”紫臉膛男巫滿不在乎的吸了吸鼻子:“你也知道,我的占卜術一直以來只是勉強及格,觀察力又沒有胖子那麼細緻……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兩個拳頭了。”
“萬一你把我打死怎麼辦?”
“反正是夢裡,打死就打死了,”張季信的這個回答讓鄭清有些岔氣,但他後面的分析卻很有趣:“……而且,我覺得,如果被我打死,那你們多半就是假的。真正的你們沒有這麼弱。”
鄭清虛着眼,瞅着滿臉賠笑的‘倒吊男’,總覺得他的這番恭維邏輯上有些奇怪。但恭維之所以是恭維,就是因爲聽到它的人心情會好一些。
“這話聽着還有幾分道理,我們自然是不會這麼弱。”年輕公費生面色緩和了許多,一邊從口袋裡摸出各色符紙,向張季信身上掛去,一邊反問道:
“……如果你不小心被我們打死呢?”
淡藍色的煙霧從符紙上升起,把張季信的面孔遮的有些模糊:
“我皮糙肉厚,沒有那麼容易被打死……如果我被打敗,像這樣被吊起來掛符,那你們肯定是真的。夢境裡那些詭異魔怪,不會對失敗者這麼友好的。”
辛胖子聽了半晌,總算明白張季信的邏輯,忍不住嘆了口氣:“還別說,這個法子雖然很蠢,但卻有點道理……原來你的腦子裡除了肌肉,還有點灰白質吶。”
“……既然覺得有道理,勞駕,能不能把這條狗從我腳腕上挪開?”
鄭清默默的看了一眼掛在紅臉膛男巫腳上的狗子。
毛豆張開嘴,喵了一聲。
然後啪嗒一下從半空掉了下來,摔在了草地間。
因爲不高,摔的不重,狗子很快便從地上爬起來,搖搖腦袋,晃着尾巴,湊到鄭清身旁開心的吐起了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