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沒能忍住那種針錐般的劇痛,馨澤修長的十指忽然痙攣地伸直了。
“啊啊啊~~”尖叫着後退一步,吸血鬼侍衛叫得比她還大聲,”你你……別怪我啊!誰叫你把桃木籤掙鬆了啊?”
雖然這些天的相處,實在覺得這個女人是這麼安靜平和而無害,可是,誰知道一個喜歡召喚陽光的血族,心裡到底在轉些什麼奇怪的念頭啊?
萬一這個可怕的女人掙脫了束縛,他們搞不好,會被她大發狂性殺死吧?
輕輕閉上黑亮無底的眼睛,馨澤的睫毛因爲痛苦,而微微顫動。可是沒有發出再大的動靜,她安靜地,等着那種煎熬慢慢過去。
半晌,虛弱的血族才重新睜開眼睛,不知怔怔地想着什麼,她終於象這些天一樣,把嘴巴湊到那碗鮮血前,輕輕嚥了下去。
雖然是那麼美味的東西,可是,不知怎麼,那個年級很小的吸血鬼侍衛卻覺得,這個血族喝得很抗拒的樣子。
不敢多做停留,一等那個被囚的重犯喝完,小侍衛趕緊跑出了牢房。
看着他如避蛇蠍一樣的速度,馨澤的脣邊,露出一絲淺澀的苦笑。
是的,記得變身爲血族的第一天,她也在原先的同族--人類的臉上,看到過這種神情呢。……
無論是血族,還是人類,都不再有屬於她的懷抱了吧。
好象,也不是的。曾經有那麼一個人,雖然是這所有痛苦無依的來源,卻永遠等在那裡,肯爲她敞開一個懷抱。
腦海中有種鮮明的記憶慢慢浮現,那是那個人緊緊抱着她,用尖利的獠牙刺穿她的動脈。不知爲什麼,那時候覺得的冰冷戰慄,現在卻能依稀回憶起一點錯覺般的溫暖來。
可是,現在那個人也不見了。
只剩下他痛苦的靈魂,在自己身邊,以只有她才能察覺的咆哮和憤怒,證明着他的存在。
手腕上,繫着的那顆血靈寶石似乎感應到了這瀰漫在室內的鮮血氣息,忽然發出一陣輕微的抖動。
“你也餓了嗎?”看着那顆封印着一個靈魂的寶石,馨澤輕輕的道,目光柔和而哀傷。
困難地用小指勾起那根絲在線的紅色寶石,她一點點地,把它攥在了掌心。手腕上那桃木的小小木籤造成的傷口,隨着這極微小的動作,輕輕顫動着。
馨澤的臉色,卻因爲這一個簡單的動作,變得慘白。……
咬牙狠狠心,她忽然猛地轉動了一下手腕!
鮮紅的血流,立刻順着她潔白的手腕飛快地流淌下來,浸透了她低低垂下的手掌,掌心的寶石,也在同一時刻忽然發出了幽幽的靈光。
彷彿有了吸血的本能般,那顆寶石在迅速地吸收着流到她掌心的血液!
越來越急促,那寶石吸血的力量,越來越大!直到馨澤手心的鮮血被吸得乾乾淨淨,它又漂浮在了半空,急切地順着血流下來的方向,移動過去。
閉目拉住了繫着它的絲線,馨澤輕嘆口氣,終於黯然將它拉了回來。
感覺離血源的距離遠了,那顆寶石忽然在她手中大力地衝撞着,震顫着,憤怒不已。
皺起淺蹙的眉頭,馨澤癡癡看着掌心的血色石頭。
“這麼恨我,想吸**的血嗎?”她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發問,並不指望得到回答。
所以很快地,她微微一笑,有點抱歉似的悽然:“對不起啊,我不能滿足你。被你吸乾了血的話,我死去了,……你要怎麼辦呢?”
失去了封印者的鮮血餵養,被封印的血族,會隨着死去的吧?父親說,
那個六百年的契約是這麼制定的。
“菲利。”她終於叫出了那個名字,“我可能,會被你的族人關在這裡一輩子吧?……”
血族的壽命這麼悠久,幾千年,還是幾萬年呢?她皺眉凝思,有點恍然。
“我記得你說過,你愛我。那麼……我們就這樣永遠在一起,好不好呢?”她苦澀地看着那顆血染後華光四溢的寶石,目光純淨清潔,那是菲利從沒親眼見過的溫柔。
聽不到任何回答,她疲倦地停住了喃喃自語,陷入彷彿沒有盡頭的昏昏沉沉。
直到牢房門口傳來一陣喧譁,她才驚覺地擡起頭,側耳聽着外面。
自從被關進這裡,從來沒人來探望過她--這外面的聲音,會是什麼人呢?
看着慢慢走進來的一羣吸血鬼,爲首的那個,讓她居然一下子呆住了。
柔弱優雅的身材,甜美精緻的容顏。華麗的皇族裝扮,那只有王者才能佩戴的服飾,那有點熟悉的眉眼!
怔了好一會,馨澤才終於從某種恍惚中清醒過來。看着菲麗思身後筆直站立的默奈爾,她無言地對他微笑了一下。
轉過眼神,她看着臉色哀傷的吸血鬼公主:“菲麗思殿下……你好。”
是穿上了這身象徵王權的服飾,加上那和哥哥有點相似的容貌,才讓她彷彿在一瞬間,看到了那個人的身影嗎?
記得幾年前,她還是個害羞而善良的小女孩,不知什麼時候起,已經也長成一個俊美逼人的少女。
菲麗思沉默着,向着身後擺了擺手。
“陛下,這個人很危險,您……”牢獄的守衛長急切地規勸。
“陛下當然能夠判斷。”剛剛復職的皇宮侍衛長默奈爾冷冷打斷他。
“下去吧,我有話想和這個犯人單獨說。”菲麗思的語聲雖然溫和,卻有隱約的威嚴。
不敢再多話,跟隨新陛下進來的侍衛們,接連退出。微一鞠躬,默奈爾也悄然退了下去。
“馨澤,……你好嗎?”終於看向了牆壁上憔悴的囚犯,菲麗思沉靜的臉上,有些傷感。
“謝謝您的關心,陛下。”微微笑了,馨澤清澈的目光看着她:“您繼承了空缺的皇位?這真的……太好了。”
這是真心話,假如是這個善良的小吸血鬼公主做了地下城的王,相信她會反對一切殺戮和征戰。
那麼,她所做的事情,也就不會那麼沒有意義了吧?
目光注視着她手腕上那兩根細細的桃木籤,菲麗思握住了拳。
那細小的木籤附近的肌膚,看上去沒有什麼嚴重的傷害,但是那是假相--桃木的氣息會沿着血族的身體侵蝕到每一處,讓被釘住的血族每一刻都覺得像是赤足舞蹈在刀叢間。
她不由想起小時候宮廷的教師說過的話:別輕視桃木這種邪惡的木材,它能帶來的痛苦,絕對不比銀刀輕!
銀刀……這次短暫的人界之行,已經讓她嚐到了銀刀發出來的死亡氣息。雖然那個英俊懶散又親切的吸血鬼獵人並沒有真的用它來對付她,可是,她卻永遠也忘不了,那個人類獵人用銀刀挑斷自己身上的銀繩索時,那種肌膚冰涼,寒毛倒豎的感覺。
菲麗思的臉,忽然有點微微發燙。慌忙把自己的思緒從那個獵人身上拉回來,她沉思地看着馨澤。
“疼嗎?”
“啊,有點。”輕輕地回答,馨澤的神情,有點抱歉似的。
忽然舉起手,菲麗思飛快地抓住了那兩根桃木籤,在馨澤沒有反應過來之前,用力將它們拔了出來!
“啊!
”死死咬住了嘴脣,脫離了被釘住的境況,馨澤因爲這忽然的劇痛滑倒在地上。
慌忙地跑上前,菲麗思用自己並不寬廣的懷抱,緊緊抱住了她。
輕輕一顫,蜷縮着的馨澤擡起頭,看着她。
到了如今,她還沒有被所有人拋棄嗎?……
抓住她的手腕,菲麗思伸出清涼的舌尖,毫不猶豫地,用唾液舔着她的傷口。
“你不知道血族可以自己療傷嗎?”她看着那傷口的血流漸漸停止,忍不住道,“就算傷口不能痊癒,你也應該時常舔舔它啊!”
沉默了一下,馨澤淡淡一笑,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他有一次向我抱怨說:疼死了。你不知道,這種不能癒合的傷口整天疼着,有多可怕。……”
“啊?”菲麗思怔了怔,是哥哥說的嗎?
“所以我也想試試看,假如讓傷口一直不好的話,那有多疼。”馨澤有點兒恍惚,想起不久前的那個晚上,那個男人就是這樣用他的血喂着她,甜蜜地引誘自己幫他舔一舔傷口。
她不願,他就示威似的,不去治療它。
牢房裡一時安靜了,菲麗思和馨澤,都想起了那個人,親人,或者愛人。
“菲麗思陛下,您,不恨我封印了您的哥哥嗎?”馨澤終於打破寂靜,澀聲問。
“剛纔,我在外面聽見了你和哥哥說的話。”菲麗思低聲道,明亮乾淨的眼睛,映出馨澤的內心,“你也愛着我哥哥嗎?是嗎?”
“……”馨澤的臉色,不知是因爲這些天的折磨還是因爲別的什麼,更加蒼白。
“我知道,你並不恨他。否則,你只要不用自己的鮮血餵養他,他早就已經死去了。”菲麗思急切地望着她,“馨澤,我可不可以求你--請你放他出來!我以波克爾皇族的聲譽發誓,只要你解開他的封印,我會動用整個皇族的權力,確保你的安全!……”
搖曳的燭光映着馨澤那黑曜石一般的眸光,那一刻,菲麗思看到了馨澤那眸子裡深如夜色的哀傷:“菲麗思陛下。……我並不知道,該怎麼解開封印。”
“啊”了一聲,菲麗思的臉色,失望至極。
她的哥哥,那個強大冷酷的吸血鬼之王,難道就這樣,永遠被封印在那塊小小的石頭裡了嗎?!
“馨澤,你騙我的,是不是?”抱着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菲麗思小聲地,哀哀地看着她。可是,看着馨澤同樣哀傷的眼睛,她終於不再逼問了。
“陛下,抱歉讓你失望。”疲憊地撐着牆壁站起來,馨澤的笑容依稀傲然,“請您把我重新釘好,再離開吧。”
輕輕拉起她的手,菲麗思道:“你被釋放了。跟我出去。”
“不。”安靜看着她,馨澤堅定地搖頭,“那些貴族不會同意,別爲我和他們爭吵。你剛坐上王位,需要時間去樹立威信,而不是反對和恐慌。”
“現在,我就是這個地下城的王。”菲麗思毫不退讓,“豎立威信,應該從順應王者自己真正的心意開始。”
沉默了一會,馨澤沙啞着嗓子,終於低聲發問:“菲麗思陛下,您……讓我去哪裡呢?人類的聚集地嗎?還是以封印了您哥哥的身份,居住在他的皇宮?”
震動了一下,菲麗思無言以答。
是的,這個地下城裡,似乎真的找不到一個小小的地方,能夠容納馨澤了啊。
“馨澤,我剛剛從人界回來。”她開口,“那是個有趣的地方。你想不想帶着哥哥一起,生活在哪裡?”
人界?馨澤看着她,眼睛裡有了一絲微微的動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