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的時候,天上居然已經掛了一輪紅彤彤的太陽,滿屋陽光普照,讓人感覺溫暖,只是庭前的白雪皚皚還留着昨夜雪花肆虐的痕跡。
?宮非正背手而立,立在庭前:“柳青顏,想好了要做我的弟子了嗎?”
??沒有往日的輕佻,今天的宮非正聲音中滿是正式。柳青顏知道,這是最後一問,過了今天,要麼,自己是她宮非正的弟子,要麼……
??天山很大,風景很好,但這裡太冷,並不是理想的埋骨之所。
??柳青顏輕聲卻果決的回答:“是的,師傅。”
??白皚皚的雪地上,柳青顏屈膝,瘦弱的身子伏在宮非正的身前,準備凝聽師訓。
??“那好,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弟子,我要你記得三條鐵律。”宮非正背手而立,站在柳青顏的面前,很難得的滿面慎重。
??柳青顏被宮非正的表情引導,不由得正了正身子:“師傅請說。”
??“第一條,以後的江湖,沒有柳青顏,只有宮澄!除了在我面前,任何時候不可以真面目示人。”宮非正遞過一張銀色面具,面具上,有藤蔓花紋。
??“是!”柳青顏雙手接過面具,掛在腰間,躬身答覆。
??“第二條,脫離正邪兩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無論對正道邪教,不可挑起戰端,濫殺無辜。否則鞭刑侍候。”
??“是!”柳青顏遲疑了一下,脫離正邪兩道?那麼自己算是什麼?
??“第三條,不可背叛我。否則殺無赦。”宮非正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無比,緊緊盯着柳青顏的眼睛,她的聲音蕭殺,帶着不寒而慄的殺氣。一陣風吹來,雪花被捲起,露出青草在風裡搖擺。
??柳青顏,哦不,應該說,是宮澄。宮澄的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這殺氣讓她難以抵抗,她垂下頭:“謹遵師訓。”
??“好了,起來。澄兒。拜師雖然是嚴肅的事情,但是做我的徒弟,你只需要記住這三點就行,其他時候,不用太過恭謹。”
??宮澄本也不是喜歡太過恭謹的人,站起身來,拍了膝蓋上的雪,笑道:“師傅這三條,是師門傳的,還是師傅你自己定的,我們有師門嗎?”
??宮非正含笑道:“是有師門,就叫仙宗,不過歷代並不在意,山水之間,抽身世外,不求名不求利,但求逍遙自在,也不會如那些江湖門派總想要爭名奪利,發揚光大,所以,是什麼並不重要,歷代弟子,只要遇上有緣人,無論男女,不管老幼,都可收徒。”
??“那澄兒是師傅的有緣人了?”宮澄接受了自己這個新名字,自稱起來也半點不彆扭。如今拜了師,對宮非正自然又親近了些。
??“是的。”宮非正的目光穿過宮澄,似乎回到了過去的某個時間,片刻之後,她收回神思:“今天開始,你要每日習武了。”
??“可是師傅你還沒有回答我,那三條規矩是師傅立的還是師門傳的?”宮澄是個抓住問題就不會隨便放手的人。
??宮非正伸手拍了拍宮澄的臉:“當然是我立的,以後你只要記住,師傅說的,就是真理就行了。”
??“徒兒遵命!”宮澄的聲音有着孩子氣的雀躍:“不過,我能習武嗎?”
??宮非正沒有回答,卻伸手握着宮澄的手,腳下微點,已經帶着她騰空而起。
??越過草坪,宮非正足尖點在樹梢,幾個起落,已經遠離小屋,朝着一處山峰而去。
??白雪皚皚的山峰。在陽光下有着刺目的光芒。宮澄不由得用手遮住了眼睛。
??風呼嘯而過,搖落腳下樹冠上的積雪,陽光灑滿整個山脈,金燦燦的日光中,昨夜飄落的積雪開始融化,只是山頂厚重的雪峰,卻是天賜的純淨天堂。
??腳下的積雪越發厚重,呼嘯而過的寒風捲起雪花,漫天飛舞。那是炫目的美景,是奪人心魄的壯觀。
??雪峰上,白衣的宮非正,猶如仙子,蹁躚飄然,這一刻,讓人的心也跟着純粹起來。
??最後的落腳是在雪峰背後。出人意料,這裡居然有這叮咚的泉水,有着青綠的樹木。
??清泉邊,宮非正放下宮澄,宮澄纔看到,在泉水邊,有一處墓穴,碑上書:恩師宮決之墓。落款是宮非正。
??宮澄朝着石碑恭恭敬敬的下跪,磕頭,給師祖見禮。
??宮非正就站在她的身後,複雜的目光落在宮澄的身上,等到宮澄三跪九叩之後,宮非正突然說:“再磕個頭。”
??宮澄沒有問爲什麼,因爲宮非正說的:師傅說的都是真理。所以,她乖乖的又磕了三個頭。
??等到禮畢,宮非正帶着宮澄尋了一塊平坦的大石,和宮澄對坐:“抱元守一,內視丹田,行氣逆上,破關通絡……”
??宮澄按着宮非正的意思,五心向上盤膝而坐,閉目內視,宮非正伸手抵上宮澄的肩部,輕輕一推,將宮澄推得轉過身去,而後她雙掌頂於宮澄背部,慢慢的將內力慢慢送入宮澄的身體。
??這不是一個羸弱而不會武功的人的身體!當宮非正一絲內力進入宮澄身體的時候,她不由得再次感慨醍醐灌頂功的厲害。
??死了七個月隱,得了一個宮澄。七條命,各自一甲子的功力,全部到了這個人的體內。若是發揮出來,這天下,還有幾個人是她的對手?宮非正突然想起蒼閉月的話:留下她,是福是禍?
??只是側頭看向雪峰之下,視野之外那片綠林中埋葬的老人,宮非正現了一抹微笑:是又禍又如何?師傅,若她是禍,那我願意用我所有的力量,不擇手段,讓她醒悟,猶如多年前,您收留我的時候,不問出生!
??宮非正收回了飄渺的神思,將注意力集中到身前的人身上,她瘦削的身體中,蘊含着巨大的力量,那從胎兒時候開始就用秘藥餵養的身體雖然外表羸弱,可是卻有着別人永遠無法企及的筋骨。這纔是醍醐灌頂功的精髓!只是這些內力被封閉着,這讓宮澄只是一個凡人。而封閉這些內力的除了宮非正還能有誰?
??這身體被刻意餵養得如同一個黑洞,能夠容納驚人的內力,當沒有內力的時候,她會消耗自己的身體,接受虛弱而多病的折磨。直到死亡。
??宮非正雙掌貼着宮澄的身體,內力在她體內遊走,尋找到她身體裡一處閉塞的穴位之後,內力外放,行及此處,猛然一推,破了那閉塞的穴位……
??江河不行,乃死水。打通穴位的身體,猶如開閘之後的洪流,洶涌內力奔騰而來,身體中渴望了十八年的經脈猶如久旱逢甘露,頓時充滿了活力。
??宮非正用內力帶着宮澄體內的真氣行了十二週天,才緩緩收回自己的手。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想要引領如開閘的奔騰江水般的內力循經歸脈,並不是簡單的事情,月隱七老雖然並非頂尖高手,但是江河匯海,積少成多,七個人,七分內力,當然不可小覷。牽引這樣的內力,猶如牽着一匹奔騰的野馬前行。
??江湖上,能做到這點的人,不多。包括柳道正!
??宮非正雙目深深的看着宮澄,嘆息了一聲:你到底是個可憐人!若不是我,也許你不過就是個爆體而亡的結局罷了。
??宮澄依然保持着盤坐的姿勢,身體的突然改變讓她猶如獲得了重生,整個身體似乎充滿了力量!她感受着自己突然變得似有似無的呼吸,感受着自己脈搏有力的跳動,而耳中,遠處的鳥鳴如此清晰,雖然閉着眼睛,可是自己卻比之前睜着眼睛的時候將這個世界看得更清楚。比如,身後那人。宮非正,自己的師傅。
??她安靜坐着,不言不語,猶如雪山上的神祗。
??宮澄嘗試着運氣於掌,雖然還不熟悉無法手法於心,可是隨手一掌,只聽見咯扎聲中,旁邊的一顆巨樹緩緩倒下……
??睜開眼睛,她久久的看着自己依然白皙嬌嫩的雙掌,說不出的震撼。而她放眼一望,天空蔚藍,茫茫的雪峰之外遠處的綠居然如此細節……
??一切都不同了。整個世界都不同了。
??宮澄內心充滿了激動,很久,她才平息下來——這一天終於來了!
??輕輕朝着身後的人靠去,宮澄倒在宮非正的懷中,一雙美目望向天空:“師傅,天空的顏色真美”。
??由衷的讚美和感慨。宮非正動盪的心突然平靜。是,天空的顏色真美。
??“澄兒,給我說說你的小時候!”宮非正輕輕撫摸宮澄的臉“我想聽。”
??宮澄的聲音異常的平靜:“我沒有母親,我母親在生我的時候就死了。我從小體弱無法習武,是奶媽養大的,從記事以來,我一直呆在柳家莊的後院,被奶媽和丫頭侍候着,從來沒有和誰接近,沒有被誰擁抱,從來沒有看過外面的天空,我所知道的江湖,就是阿蘭口中的江湖。我的記憶全部停留在柳家莊,停留在一碗一碗的湯藥,停留在別的孩子習武,而我什麼也不能做。”
??“以後跟着師傅,你不用吃藥了。你的內力走遍江湖也已經難有人與你匹敵。”宮非正輕撫手中人的臉,仰望天際,聲音中有着說不出的悲憫。也許有些事情無能爲力,有些劫難在所難免,而人生,不過剛剛開始!
??“這是爲什麼?十八年,我體弱多病……”宮澄的目光上擡,看着宮非正。
??“因爲,你的身上,有七條人命。”宮非正的聲音中有些沉重。
??“什麼?”宮澄呼一聲爬起來,望着宮非正。
??宮非正直直的回望她,兩個人對視良久,宮非正終於開口:“這是你應該知道的,或者說,這是你必然知道的。”
??“什麼意思?”宮澄開口,滿眼迷茫。
??宮非正看着宮澄,犀利的眼神猶如實質般穿透宮澄:“月隱七老的功力都在你身上。所以,你突然會武功了。”
??宮澄靜默了。看着宮非正的目光復雜:“他們治好了我的病,並且將功力傳給了我?”。
??而宮非正看着宮澄,突然笑道:“澄兒,天氣真好,我教你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