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行了兩個多小時, 一到城市,文就向我們告別離開了。
剛找到旅館下榻,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名字顯示是伊耳迷。
愣了一刻之後, 按下了接聽鍵。
熟悉又冰冷的聲音在那一頭響起。
“月初。”
“恩, 是我。”
“有人僱傭揍敵客家殺你, 開價十億。”
“接下了?”
“是, 我接下的。”
“……”
“如果成爲揍敵客家的家庭成員,這個任務就會取消。”
沉默,無措, 心思有些凌亂,但也只是剎那。
“伊耳迷, 僱主的消息, 開價吧。”
“爲什麼?”
“一億?”
“爲什麼?”
“好吧, 兩億。”
“……”
“十億,我幫你殺掉僱主。”
“我要賒帳。”
“好。”
嘟……
嘟……嘟……嘟……
關掉電話, 小梵正瞪大着眼睛望着我。
“怎麼了?”
“姐姐,靳梵的梅子糖吃完了。”
“好,我們再去買。”摸了摸她的腦袋,小梵聽到這句立刻揚起滿足的笑容。
“飛坦呢?”
“大哥哥剛纔出去了,說晚上不回來……”
我愣了一下, 隨後瞭然地笑了笑, 抱起小梵, 出了旅館。
這個城市並不大, 中央大街也就是購物街, 也不過一個小時就能逛完,沒有專門的糖果店, 只能到食品店裡買散裝的普通梅子糖。
不過小梵倒是不挑剔,閉着眼,依然是每吃一粒都笑得彷彿沉溺在幸福裡。
見天色還早,我特意走了些小路繞回旅館,還找到一家舊圖書館,意外的是在一個小巷口有一家門面很小,卻裝潢別具匠心的糖果店,名字有些熟悉,‘心星’。
推開門,清脆的風鈴聲迴響。
黑色短髮的女子揹着身子正在整理櫃檯,聽見聲音便轉過頭,笑着叫道:“歡迎光臨。”
“啊,是你?”
“是的,你們怎麼把這家店開來這裡了。”
“我和我丈夫其實是旅行開店的,每到一處都會住上一兩個月便順便開了這家店。”
“原來是這樣。”
女子招呼我們坐下,倒了茶。
手中的匙彷彿周旋着杯裡的茶。
掙扎和混亂的神色畢露……
沉默良久後,女子低着頭,問道:“那顆,記憶你吃了嗎?”
“那顆糖果嗎?因爲一直很忙,已經忘記放在哪裡了。”
“是這樣嘛。”女子有些哀怨地輕喃道,望着窗外,出神的眼睛裡好似要淌出淚來,她輕輕說道:“我丈夫說,有些不快樂的記憶如果忘記了也並不是什麼壞事,可是我很固執,我總覺得,有記憶纔是完整的,無論是痛苦還是幸福,都不應該以自己的喜好就隨隨便便忘記……”
有記憶纔是完整的……
完整嗎?
“其實,這種糖果最早是爲我丈夫而製作出來的,即使知道,他如果記起來了,就可能,可能會離開我,但是我還是希望,希望我愛的他……是一個完整的他。”淚水落在桌上,白色的,無痕。
掩面哽咽,女子倉促地抹去眼淚,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抱歉,我失態了。”
“不,是我辜負你一片好意,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再給我一顆那樣的糖果。”
“真的嗎?”
“雖然不能認同你的話,但是或許有一天我真的會需要它。”
女子淡淡地笑着,又去櫃檯裡取出一個盒子遞給我。
手裡捏緊了幾分,放進口袋。
遇見又分別,生命裡這樣熟悉的路人,很多……
他們的旅行還會繼續,他們的故事還會繼續上演,那麼我的呢……
摸了摸胸口的懷胎石……
有些出神。
直到小梵拉了拉我的衣角才反映過來,尷尬地笑了笑。
在這座城市住了近一個禮拜。
我竟有些不捨得離開。
每夜那深入靈魂的痛苦過後,總會睡得格外安穩。
捨不得,捨不得離開這個每夜都會做夢,做着有九夜的夢。
過去,九夜總會很輕很輕,吻我的額頭,像蜻蜓點水,楓葉拂地那般溫柔。
不會再有了……
夢裡的他,只是一直看着我,一直,一直。
他的憎恨連我死去也不能帶走嗎?
那麼,當初爲什麼要猶豫呢?
又想快些離開,我是膽小鬼,弄不明白就想逃……
但是隻有這樣,我的脆弱纔不會讓人看見,我的掙扎纔可以藏的自己都忘記……
摸着胸口的懷胎石,有種意外的心安。
一月轉眼即逝,這座城市的一家古宅遭到洗劫,我看向飛坦,他不掩飾地承認了。
伊耳迷再沒有打來電話,我也沒有遭到暗殺,一切安靜地彷彿不曾有過波瀾。
在小梵和旅團接觸的時候,一定被派克讀取過記憶,但是在融合我的能力之前的她,只能修改對方覺得遺忘的部分思維,而不能完全操縱。
飛坦只知道,小梵的歌聲融合了我當初的能力,可以讓人失去行動力。
他不知道,睜開眼的小梵,可以操縱他的行動和思維,思維,也包括將發生的記憶……
最後一日的早晨,留下飛坦一人,我本打算就此抱着小梵離開了這裡。
卻在門口遇見了庫洛洛。
穿着普通的休閒衣,繃帶纏繞的額頭,有種特殊的氣質。
“很久不見,月初。”
“是啊,你是來接你的團員嗎?”
“可以算是。”
“完整無暇地交還給你了。”
庫洛洛沉默,笑着,繞過他,沒有回頭,平穩的步伐一直通往消失的盡頭。
九夜?不會……我搖了搖頭,打消自己荒謬的念頭。
我打算回到萬卡之森,安靜地等到孩子出世……
小梵說,要跟着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