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Chapter 29

在路口被青鸞‘綁架’之後,希壬想了想反正也沒有什麼地方可去,於是索性就任由青鸞拖着他東奔西走。這個長相透出柔美的男子笑嘻嘻的穿着回頭率暴高的白色浴衣,就這樣毫不在意的帶着希壬在各種小巷子裡來回穿行,美其名曰,要了解一個城市,就要腳踏實地的走過每一個地方。希壬倒是覺得他像是在躲什麼東西似的,不過青鸞看起來遊刃有餘,他就也沒多問。

聽青鸞說,這座城鎮因爲比較古老,曾經還被戰火波及到過,所以有很大一部分街道變成了廢墟,不少曾經熱鬧的商店街都已經被毀掉了,不過還是有不少很有特色的店家開在一些平常絕對難以發現的地方,裡面有不少其他地方吃不到的小吃,等一下轉累了可以去坐坐,所有東西都由青鸞來請客。

有人請客品嚐美食當然沒理由拒絕,希壬和其他惡魔不一樣,他有味覺,自然喜歡好吃的東西。想着反正庫洛洛也沒設什麼門禁,乾脆就這樣不要回去算了,和青鸞一起一點都不無聊,與其回到只有自己的屋子裡胡思亂想,不如就這樣一路玩到回基地,等回去了就可以拿俠客解悶了。

想起俠客他們,希壬嘴角微小的弧度又柔和了一些。

那幾個笨蛋,知道他是惡魔之後並沒有疏遠,甚至一點變化都沒有。希壬覺得很幸福,他終究還不是一個人,他還有他們,他不止一次感激過這種幸運。

發現希壬的表情柔和了許多,青鸞知道他沒白白帶希壬四處亂轉,這才放下了心。

他不希望看到希壬因爲庫洛洛的事情苦惱,那種感覺很難受,他明白。

古老的街道也許是因爲承載着太多人的故事,所以常常帶着一種獨特的治癒感,讓踩在上面的人沉浸在一種只有時間才能沉澱出的安詳氣息裡,撫平所有的過往帶來的波瀾。

“小鬼,去那邊的店裡休息一下吧,我很久之前曾經吃過那裡的蛋糕,你會上癮的~”青鸞走到的熟悉的店家,吵着要帶希壬進去。

希壬點點頭,兩人進到店裡找了一個靠窗的地方坐下。

整家店裡放着舒緩的音樂,帶着磁性的女聲唱着悠揚的調子。希壬很喜歡這個地方。對面坐着的青鸞飛快的掃了一眼菜單,輕車熟路的給兩人點了不同的甜點跟飲料,之後就安靜下來,一言不發的看着窗外。

彷彿是忽然之間,希壬意識到,如果是一隻惡魔所說的‘很久之前’,那究竟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青鸞總是沒心沒肺的笑着,這讓希壬忘了去思考,究竟要一個人孤獨多久,才能學會這樣釋然的笑。

“希壬,”這是第一次青鸞好好叫希壬的名字,“庫洛洛是你的聖典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面對青鸞又有種撒不了謊的感覺,彷彿一眼就會被看穿,於是希壬什麼也沒說的點了點頭。

“果然是啊,其實我早就覺得奇怪了,你和庫洛洛之間的關係第一次見到你們的時候我就覺得不一般哦。”

希壬有些失落,原來傻呵呵不明就裡的人只有他自己,“嗯,從開始我就應該發現的。”明明是隻惡魔,卻以爲自己能跨過惡魔的束縛和某個人產生另一種羈絆,蠢到家了。他笑了笑開始吃麪前的蛋糕,企圖讓對話到這裡就結束,他不想聊這個話題。

入口即化的甜膩止步於味蕾,最苦澀的地方這種甜美觸及不到。

青鸞沒有搭腔,只是再度把臉轉向了窗外,過了許久纔再度開口,

“願不願意聽一個久到連惡魔都記不清了的故事呢?”

看希壬沒有拒絕,青鸞緩緩的講述起了那個故事。那聲音太輕,太平淡,好像是在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

“我曾經想要自己了結這太過漫長的生命,可是又不願意接受屈辱之死,所以我撞上了時空裂縫,祈禱着像傳說那樣的魂飛魄散。可當我醒來時,我還活着,並且到了這裡。”

這個到來方式和希壬差不多,不過希壬是在K2和米加的幫助下來的,所以只是狼狽了些,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比青鸞順利得多。

“在這裡我遇見了一個鎖,那個鎖那時和我很要好。我總是祈禱他會是我的聖典,但我從來沒有見過聖典,不知道那應該是什麼樣的。我知道我的鎖喜歡我,我只覺得很幸福,但是卻沒有死去,雖然不能得到恍惚之死,但是和他一起,我曾經想着沒有死掉也不錯。”

希壬點頭,能讓一隻尋死的惡魔覺得活下去也不錯,那個鎖一定是個很好的人。

“然後有一天我的鎖被另外一個人殺掉了。”

希壬一驚,差點把手裡的杯子扔到地上。青鸞對他笑了笑讓他放寬心,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人是個瘋子,因爲想要得到力量對惡魔產生了慾望,不顧逆行症的威脅觸摸了我,然後我竟然就被他鎖住了,簡直就是一場災難。我因爲怨恨,所以用力量誘惑他,欺騙他利用我做誘餌引來了白澤,當時的主人。我以爲他一定鎖不住白澤的,會被殺掉,然後我就自由了,誰想到白澤不僅被鎖住,還告訴我,那個人是他的聖典。”

“那個人就是時守。”說到這個名字青鸞露出了懷念的神色。

“我本來是恨不得他死的,可越是相處,越是被他吸引,時守身上有很特別的東西,事實上除了我和白以外還有很多人被他吸引跟隨在他身邊。慢慢的有一天我意識到,那竟然會是我的聖典。我當時很不能接受,爲什麼不能是那個鎖,反而是他?爲什麼這個讓我怨恨的人會變成聖典,惡魔選擇聖典的準則究竟是什麼?所以我故意避開他,努力的去討厭他,妄想只要這樣就可以改變既成的現實。”

“然後我後悔了。”

“希壬,你知道嗎?”青鸞難得露出認真的神色,“在白從我身邊奪走時守,讓他永遠的陷入沉睡的時候,那時我才明白,不是因爲他是聖典我才選擇了他,而是因爲我選擇了他,他纔會是我的聖典,惡魔選擇聖典的準則,是心。”

這句話久久都縈繞在希壬耳邊,揮之不去。

“惡魔沒有心,但從惡魔找到聖典那一刻起,一切就都不一樣了。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即使我身體裡沒有人類的血,我也會「渴望」,也會「想念」,也會「喜歡」。如果真的錯了,錯的也是惡魔,選擇的是我們,貪婪的也是我們。”

困擾了自己好久的難題好像這麼容易就得到了解答,這讓希壬感到心有不甘。

“希壬,要遵從自己的內心。記住人類的生命只有短短几十年,他們沒有時間等待,他們會大步的前行,所以你不能一直猶豫,錯過了一生唯一的機會就只能帶着遺憾永遠的寂寞下去。即使庫洛洛做了殘忍的事,你還是選擇了他,所以你才成爲了他的惡魔,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嗎?”

是的,希壬是明白的。

想要鎖住高位惡魔很難,而庫洛洛之所以能那麼輕易的成功和希壬締結契約,這和希壬的退讓有着很大的關係。

果然是因爲經歷的太少麼?在青鸞面前,自己就真的只是一個小鬼,思前想後,卻連最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

契約是雙向的,不僅僅是庫洛洛選擇了自己,自己也在那時選擇了庫洛洛。

或許從更早的時候起,他就已經選擇了庫洛洛。

因爲太過執迷於並不重要的堅持,最後竟然忽略了更加值得珍惜的東西。

“謝謝你。”

——差一點,就要錯過了最應該珍惜的人。

青鸞伸手狠狠的揉了揉希壬的頭髮,“不要這麼肉麻,蛋糕都要吐出來了。”

這個青年說着跟他的相貌一點都不相符合的話卻絲毫沒有違和感,希壬覺得這樣的青鸞很耀眼,這一定與他是惡魔還是人類都沒有關係,只因爲他是青鸞,就這樣而已。過度的執迷於身份,有時毫無意義。

“叫我蒼吧。” 青鸞笑嘻嘻的說,“不像白澤是獨一無二的,青鸞可不只我一隻啊,而且也有點想被別人叫叫自己的名字了呢,不然都要忘掉了。”見希壬點頭,他繼續說道,“晚上不要回去啦,讓你的那位庫洛洛着急一下~我們去城牆上面看星星,阿納西城晚上的星星被稱作艾珍大陸的鑽石哦。”

“這可不行。”

希壬和青鸞都是一驚,朝店門口看去,那個人不是庫洛洛嗎?

“哎呀、你怎麼甩開我的眼線的?”青鸞明不能理解庫洛洛怎麼來的,他用靈力做了很多假的分•身,在城裡四處亂轉迷惑庫洛洛的視線,就爲了不被他找到,怎麼還是被發現了。

門口站着的庫洛洛和平時不同,有些氣喘吁吁,看來剛纔被那些假的分•身狠狠的折磨了一番。他看着愉快的坐在這裡喝茶吃蛋糕的兩人,覺得擔心到四處亂找的自己簡直不可理喻。

青鸞其實在抓到希壬後沒多久,就操縱他用靈力做出來的影子找到了庫洛洛,告訴他,“希壬被我劫走了哦,我會教他很多大人的樂趣的~”

庫洛洛本來不打算理會,可卻開始坐立不安。好在他很大的一個特點就是很有行動力,並且直接,介意就去找,然後把人帶回來,這沒什麼需要顧慮的。於是他動身在阿納西城四處尋找,無奈青鸞設下的圈套太多,花了這麼久才找到。

“用了一些特別的念力才甩掉的,”庫洛洛轉向希壬,“過來,回去了。”

希壬一聽有點生氣。纔剛剛打算要和你和好,這種叫小狗一樣的語氣是什麼回事?

“不回,晚上我要和蒼去城牆上。”希壬特地別過頭,用肢體語言來表達自己反抗的決心。

“呦~小鬼,有志氣哦!”青鸞添油加醋的又摸了摸希壬的腦袋,“看星星這種浪漫的事情,還是要我們倆一起去嘛~!”

庫洛洛剛剛已經被希壬那聲‘蒼’叫的很不愉快了,現在視線更是像刀子一樣劃過青鸞的手。他走過去把希壬拉起來直接扛到了肩膀上,不顧對方的掙扎,發揮影帝般的手腕對愣住的青鸞露出了一個完美的微笑,“不,我想這種浪漫的活動,還是要我們兩個一起去才行,謝謝你的建議。”然後揚長而去。

被留下的青鸞看着整個店裡所有人都像看神經病一樣的看他,嘴角抽搐着一屁股坐回了沙發上。

“蜘蛛頭子,有你好看的!”

被庫洛洛扛着從店裡出來時天已經開始黑了,天色這種東西只要開始暗下來,離黑透就不會遠了。希壬在庫洛洛肩上勾拳踢腿,可對方還是穩穩的扛着自己,在街上大步流星的走過。

“你讓我下來,我自己會走!”街上人都在看了,希壬心想丟人的可不只有他。

“如果我不要呢?”庫洛洛手上加大了力氣掐了一把希壬的腰,“你最近越來越不聽話了。”低沉的聲音是一種警告,希壬識相的不再折騰,垂頭喪氣的模仿大型行李。

“……那你起碼告訴我現在是要往哪走。”希望不要太遠。

“往哪走?”庫洛洛冷笑了一聲,“你不是想要去看星星麼?”

城牆很遠的……希壬沉默着把頭往庫洛洛的領子裡縮了縮,遮住臉。

沒多久天就一如既往的黑透了,星星卻沒有像往常一樣探出頭來,也許是地上這兩個人的氣氛太緊繃了,讓它們都感覺到不要現身爲妙。

希壬被庫洛洛一路威風的抗到了城牆上,然後才被放了下來。庫洛洛背靠着城牆坐下,又把希壬背靠着自己圈到了懷裡,這種姿勢讓希壬很不自在,但是又很享受這種親密的感覺,於是他的臉上十分忠誠的表現出了複雜的心境,讓庫洛洛一路都冷着的臉色終於瓦解。

這個少年,真是讓他不厭煩呢。

“都是因爲你太兇了,所有才沒有星星……”希壬嘟囔着抱怨。

庫洛洛微笑着把手又圈緊了一點,讓希壬縮到自己的大衣裡,“是因爲你的表情太可怕了,所以纔沒有星星。”

感覺到庫洛洛帶來的溫暖,希壬有了一點點的恍惚。

明明之前還和自己刀劍相向,現在卻又這樣和自己依偎在一起看什麼星星,庫洛洛這個人,他永遠也看不透。

希壬忘記了他自己不是也一樣,之前還處處躲着庫洛洛,還想着給人家點顏色瞧瞧,現在卻又使勁把自己團成一團縮進人家的懷裡,誰又能看懂他呢。

雖然今天的阿納西城天上霧濛濛的一片,但希壬和庫洛洛都沒有因爲天氣而打擾了興致,就這樣享受着夜晚清涼的空氣。雖然天上沒有艾珍大陸的鑽石,可這個角度可以看到阿納西城夜晚的燈光,一個個搖曳着彷彿隨時會熄滅的燈火,聚集在一起,點亮了一整座城。

每一個燈光下都生活着不同的人,他們守護着不爲人知的故事,靜靜的度過這個夜晚。

“希壬,我是不是你的聖典?”

庫洛洛下巴搭上希壬的肩膀,把臉埋在他的脖子裡,希壬能感覺到冰涼的頭髮劃過自己的皮膚,讓庫洛洛吐出的氣息顯得更加火熱。

他把身子更用力的縮進庫洛洛懷裡,低着頭沒有回答庫洛洛的問題。

“庫洛洛,對我說‘我愛你’看看。”

他這樣淡淡的說。

庫洛洛失笑,“這樣是犯規的,先答我的問題。”

“不要,你先說,說了我就告訴你。”

惡魔任性起來原來這麼固執。

希壬是喜歡他的,他知道,那現在爲什麼會變成他先說什麼‘我愛你’呢。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惡魔的思維,究竟是異於常人,還是意外的脫線。

“不想說嗎?”希壬悶聲問他。

也許是世界太過寂靜,或者遠處的燈火太過炫目,又或許是庫洛洛一時之間被懷裡的溫熱迷惑住了神經,

“好吧,我愛你。”

聲音落下後整個世界又安靜了下來,只有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的呼吸聲。

“嗯,什麼都沒有發生呢。”希壬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失落,但是又有點幸災樂禍,“所以不告訴你。”

庫洛洛猛的從希壬頸間擡頭來,瞪大眼睛看着他,希壬也保持着幸災樂禍的笑容回看向庫洛洛。這一刻的庫洛洛帶着孩子氣的表情,眼睛在夜色和燈光的襯托下深沉卻又閃着璀璨的光亮。

艾珍大陸的鑽石也不過如此了吧,希壬盯着那雙眼睛這樣想。

“不然會發生什麼?”庫洛洛不死心的問。

“嗯~誰知道呢,不告訴你。”

不知又瞪了希壬多久,庫洛洛放棄一般的再度把臉埋到了希壬脖子裡。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這樣靠近時他能聞到希壬身上清新的氣息,無論哪個女人身上多麼昂貴的香水味,都不能像現在這樣讓他沉迷。

一定是因爲太晚了,自己累了,所以頭腦纔會這樣不清晰的吧,庫洛洛想。

所以纔會覺得,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

希壬把頭微微的向庫洛洛靠着的方向側過去,把側臉貼到的庫洛洛的頭髮上。

不是因爲你是我的聖典我才選擇了你,而是因爲我選擇了你,你才成爲了我的聖典。

——庫洛洛,你的存在,我想好好珍惜。

現在,這樣就夠了。

他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