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躲在西邊的雲罅裡射出無數條金色的光痕。
飛坦站在河邊的樹下,緊緊地抱住她,緊緊抱着不鬆手。直到她含着淚看着他。
然後,飛坦哼了一聲,眼睛裡又重新出現她所熟悉的薄怒與冷然.他這樣子真的很帥,也很無情。他說:“你討厭我?”
夏淺淺一手重重地推開飛坦,一屁股坐在翠綠的草地上,將腦袋埋入臂彎:“因愛成恨,悲哀吧……”
“夏淺淺,我……”
飛坦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夏淺淺大聲地打斷。
“真的不用再說對不起了。我選擇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在心裡準備好了兩種答案。所以,你給我任何其中一個答案,都是意料中的。”
飛坦腳步輕盈地走到她身旁坐下,大大方方地拍了拍她的腦袋。
“那你哭什麼?”
“我哭不是因爲被你拒絕了,不是因爲脆弱,是因爲堅持太久了。人累了可以睡一覺,可心累了呢……我哭一哭,自我保護。”
飛坦再次拍了拍她的腦袋,一句一句地緩緩說道:“夏淺淺,我剛纔不是要說對不起,我想說的是,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哈?”
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你願意和我交往嗎?
心撲通撲通是什麼意思?這絕對不是興奮,只是嚇一跳而已。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夏淺淺慢慢的,慢慢地擡起頭,轉向他。
一縷縷夕陽,正在她的眼前起舞。舞到飛坦漂亮精緻的面容上,將他長長的睫毛拉出一道弧形的陰影。金色的陽光散射在他白淨細膩的肌膚上。就着陽光,她可以看清楚他薄脣上淺淺的茸毛。
飛坦眯起眼睛,正望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面,低低地說道:“不願意嗎?那算了。”
夏淺淺睜大眼睛,錯愕地望着他:“等、等一下。”
她凝神望了飛坦片刻,然後……然後,故作輕描淡寫地問道:“飛坦,你喜歡我嗎?”
話是問得很隨意,她藏在身後的左手,卻是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飛坦的呼吸好綿長,她的心跳好快。一秒鐘好似一萬年長。他在想什麼?他會說什麼?
她緊咬着脣,屏住呼吸,等着,等着……
飛坦面容平靜之極。他的目光不曾看向她。他就這麼靜靜地坐着,似乎身邊並沒有她。
過了一小陣子,飛坦側頭,看向她,再輕輕地點頭:“嗯。”聲音低沉略沙,十分好聽。
夏淺淺望着他,笑了笑,在他轉回頭時,說道:“啊!那個。”
“怎麼?”
“你剛纔,好像猶豫了一下。”
飛坦皺起眉頭:“有什麼關係嗎?”
“問你個問題,可以誠實回答我嗎?”
“好。”
“你是真的喜歡我嗎?真真正正的那種喜歡。”
飛坦一怔。
之後,他嘴角微抿,眉頭輕蹙,似乎在思考什麼。好一會兒,他十分認真地說道:“我不知道。”
他說完後,一直皺着眉頭,一直看着河面。
安靜,無比的安靜。
許久許久都沒有人聲傳出。只有河水在低吟淺唱,樹葉在隨風低語。
夏淺淺望着他的眉,望着他的眼,望着他那倔強的、微抿的脣,許久許久她調皮地一笑,輕輕的,溫柔地說道:“我想,我不需要這種交往。飛坦,等你……嗯,等你真正喜歡我,我們再開始交往吧。”
飛坦低低地應:“嗯。”
夏淺淺朝飛坦微傾,見他垂着雙眸,精緻的五官在落日彩霞中秀美如畫,她笑容燦爛,語氣輕緩地說道:“我先回去了。”
說罷,她含笑望着飛坦,慢慢地直起腰,好半晌才轉過身去。直到她走出很遠,飛坦還是一動也沒有動。
回到臥室,合上門。窗外殘陽如血,從紗窗投入,照亮了半個房間。夏淺淺恍恍惚惚地隨手拉過一條凳子,靠近窗戶坐下。她覺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
究竟是怎麼啦?!她懊惱地問自己。
爲什麼不裝作沒察覺他的猶豫,直接回答“嗯”呢?!這樣難道不會比較好?!
啊!真是——笨死了啊!
越想越懊惱,她扯出一個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表情來,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中,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樹。
就算是她事先說要誠實回答,可飛坦這傢伙也太老實了吧!
‘我不知道’居然這麼回答……!
‘我不知道’!既然這樣,爲什麼要問‘願意和我交往嗎’這種問題啊?!
俠客推門進來的時候,夏淺淺正攤手攤腳地躺在椅子裡挺屍。
“小淺淺,你怎麼啦?”
夏淺淺不應。
有人用腳尖踢了踢凳子腳。
她猛地睜開眼來。她對上了一張俊美如玉,雙眼如墨的面容。此刻,這張面容就在她的頭頂。
夏淺淺怔了一下,咽回即將出口的怒吼,乖乖地招呼:“洛洛哥好。”
庫洛洛笑容淺淺的,優雅地說道:“你怎了啦?消食運動過頭累傻了?”
“……”這個死變態的團長!夏淺淺鼓起眼睛瞪了這張俊臉好一會兒,氣呼呼地起身,不理這個男人。
“俠客,有事嗎?”
“師父打電話過來,讓我們去參加一個武鬥比賽。”
夏淺淺沒精打采地垂着腦袋:“喔。”
俠客笑嘻嘻地粘過去,親親熱熱地攬住她的肩膀。“找到飛坦沒?”
“找到了……”
俠客眼神微微一閃:“唔,看樣子是受欺負了。我跟團長都幫你報仇!那小子在哪裡?我們去挫挫他的銳氣,免得他躥得太興奮,一不留神就喪心病狂了。”
“……沒欺負我。是我主動向人家表白的。”
俠客想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一樣,驚奇地睜大眼睛。“誒?!你這就向那小子表白啦?”頓了頓,他又說:“結果怎麼樣?他接受你了嗎?”
夏淺淺扁扁嘴:“沒。”
“噢——那就是拒絕了。”
“也不算。”
“……這種不是A接受,就是B拒絕的選擇題,還有C項?”
夏淺淺點點頭:“有。”
俠客死死地擰着眉,非常糾結,非常糾結:“那你幹嘛一副失戀又失落的樣子!”
夏淺淺惆悵地托腮:“我搞砸了。我問了個多餘的問題。”
“什麼問題?”
“我問他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他怎麼說?”
“如果飛坦對我的喜歡,有1000步這麼長的距離,他只要跨出1步,我就打算朝他的方向走其餘的999步。但是……”夏淺淺聳聳肩,“他說——‘我不知道’。”
夏淺淺撅着嘴,注視着俠客的臉:“他說這話,什麼意思嘛?!”
俠客的目光裡漸漸有一種說不清的黯然,夏淺淺心虛地低下頭。
俠客重重地閉上雙眼,沒有回答夏淺淺的話。庫洛洛雙手拄在窗臺上,仰着臉,似乎在感受傍晚涼風的拂拭。夏淺淺低着頭。
三個人就這樣沉默地站在。誰也沒有說話。
突然,俠客打破了沉默:“飛坦真幸運。”
夏淺淺驚奇地擡起眼睛看他:“啊?”
俠客少見的,再次閉上眼睛,沉默了。
倒是庫洛洛靜靜地轉過身來,嘴角噙着微笑,意態悠閒地望着她。
庫洛洛這樣的目光,寧靜中透着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庫洛洛說:“飛坦可以選擇喜歡你,或者不喜歡你,而你只能選擇喜歡他還是更喜歡他,你說他幸不幸運?”
夏淺淺看了看庫洛洛,又看了看俠客,沒有說話。
她很仔細很仔細地看着俠客順滑的頭髮。茶色髮絲在夕照下,變成純金色,漂亮極了,像天邊的晚霞。而晚霞都是有些傷感的。
俠客嘆了一口氣,攬緊她的肩膀,擁入懷裡:“小淺淺,你不需要說這麼多。在我面前,你不需要掩飾什麼,不需要顧慮什麼,嗯,要我怎麼說你纔會懂?”
……怎麼反倒更復雜了?!這種話,怎麼聽起來像是情人間的承諾。
夏淺淺不安地瞅着庫洛洛,想要他幫她解開這個局。可是,庫洛洛又背過身去,裝作沒看見。
她只好歪歪頭,笑着說道:“話可不能亂說,萬一我要去殺掉師父,你肯讓我去麼?”
“不會,不過——”俠客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開玩笑,“我會幫你殺。”
……師父!這丫就是一白眼狼Orz!
夏淺淺震驚了好半天,才小聲如蚊般乾笑兩聲:“哈!哈!我就打個比方……”
“小淺淺,其實——”
“鈴鈴,鈴鈴璫——”躺在書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小燈一閃一閃的。夏淺淺如釋重負地一把掙開俠客的懷抱:“我接一個電話。”
她衝到書桌邊,抓起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着‘諾拉’兩個字,她手抖了一下。
“喂?是我親愛的師父嗎?”
入耳是糟雜的喧鬧聲、叫喊聲。諾拉在電話那頭似乎有些手忙腳亂,好半天才說道:“啊,淺寶貝,明兒來趟巴託奇亞共和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