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坦看着高臺上夏淺淺的身影。黑袍男人氣勢十足, 夏淺淺也不弱。她背對着他,單薄的身影變得很孤傲,很陌生。關於夏淺淺, 飛坦一直覺得自己很瞭解她, 生性單純, 天真可愛, 卻沒想到能看到她如此霸氣的一面。
芬克斯用手肘撞了撞他:“這下你放心了吧。嘿, 我早就看出來夏淺淺不是個善茬。”
“我都沒看出來,你怎麼看出來的?”
“男人的直覺。”
“……”
芬克斯與團裡其他人不一樣。意識到不會掛在這陵墓一樣的地下城,他的好奇心又開始熊熊燃燒, 八卦之魂風騷站起。
想要深刻地研究夏淺淺在風家是何地位,有着怎樣的實力, 當然……最關鍵的是她和高臺上坐着的漂亮男人是啥關係……敵人?親人?情人?
要是後面的這種, 哈~有好戲看!
芬克斯拉着那名叫史痕遠的少校軍官, 也顧不上剛纔還是敵對方,一張口就是連珠炮似的問了一串問題。而瑪琪等人也些好奇, 也就沒有阻止他,同時擺出一副傾聽的樣子。
一說到夏淺淺,少校軍官滿臉崇拜:“啊,首長果然厲害。不不,應該改口尊稱她爲主上。”
芬克斯瞭然:“噢, 那她這是通過了神之神風的試煉, 成爲你們風家家主了?”
“是這樣, 沒錯。”
俠客眼睛亮了一下, 有點小興奮:“那獎勵呢?獎品什麼時候給?”
“獎品就是坐在高臺上的統帥大人啊。”
“啥?”俠客噎了一下, “不是獎那個神之神風嗎?”
少校軍官笑得陽光燦爛:“統帥大人就是神之神風。”
“……”
沉默。長久的沉默。聽到夏淺淺通過試煉,大家臉上剛揚起的興奮表情一下子全部不見了。像是都被誰掐住了脖子一樣, 包括庫洛洛在內的所有人都集體僵住了。飛坦、俠客的臉色更是鐵青——獎勵這麼個大男人?!
俠客試圖和對方講道理:“少校,據說神之神風是秘寶。”
“統帥大人確實不是人類。和主上合體的話,可以變出各種形態的武器。融合念力,威力也會成倍增長。比如——主上現在用匕首,可以劈開城堡大門,要是跟統帥大人合體,大概直接能把整座城堡劈開……”
少校軍官口中一串一串地介紹統帥大人的優點和獨一無二……俠客就只聽到兩個字“合體——合體——合體——”呃……真他媽的,是六個字。膈應得他太陽穴突突地往外跳。
冷靜冷靜,事情應該沒那麼簡單。
今天的夏淺淺很反常。從她說“明年這個時候,希望還能來這裡”開始,一切的動作,對話,眼神,都透着反常兩個字。是兩個字,沒數錯……吧?
俠客一直以爲自己是瞭解夏淺淺的。
害怕孤單,沒有安全感,有點粗線條,容易感動,卻不容易交付真心,像個孩子一樣,對這個世界充滿善意卻又充滿防備。
所求的又很簡單,不過是一間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屋子,有一個陪吃□□陪玩的人,一天天,一年年的過……
小淺淺,你說是不是?
我以爲我是瞭解你的。
但凡你給一個人承諾,只要他沒有傷害過你,你便不會離開,對不對?
我以爲我就是那個幸運的傢伙。
所以,不管你如何遲疑、猶豫、張牙舞爪,抑或是爲別的男人籌劃,我都不去在意,比起我們能開開心心在一起,這些都是小事。
甚至,從派克那得知你和團長發生了關係,我第一反應竟然不是生氣,而是不能讓你知道,除非哪天你願意親口說出來,否則我永遠不提。重要的,是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其他的,何必庸人自擾?
我是這麼的相信,這麼的篤定,這麼的願意去遵從這個事實。
可是你卻說“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叫我?”……
你在劃清什麼界限?
你爲了誰,要跟我劃清界限,爲什麼?
他們都說即使風家通往地獄,我們只要在到達地獄之前搶到神之神風就行。師父是血液最強的人,神之神風要搶。你是血液最強之人,這神之神風我更要搶!可是,事情爲什麼會變得不一樣。
俠客緊張而憂慮地望着高臺。他的小淺淺與那氣勢非凡的男人對視着,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她宛如忘記了他們的存在,只有她,和對方,站在一處,站在那一片近乎神聖的白光裡,劍拔弩張地對視。沒有用任何語言。只是在氣勢上壓迫對方。
廣場已經變得靜謐,只有那變得清晰的滴血聲。血珠從她的風衣角,墜落到地上的血泊裡。“滴答……滴答……”
拜託,小淺淺,做點什麼吧,別讓我更不安了。
像是迴應他一般,夏淺淺米色的風衣似迎着一場大風,呼嘯中下襬驟然蕩起。她短短的黑髮,無風自動,在壯闊的城堡背景裡,飄飛欲狂。
夏淺淺發生了什麼改變,俠客不知道,但是,他感覺得到她的哀傷,那哀傷就在風裡,就在那被風吹起一滴滴像彼岸花一樣盛開的血液裡。
▲тт kǎn▲co 然後,他看到自家團長從他身側衝出。焦急的步伐,竟然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冷靜!
時間好像變得很慢很慢。把視覺分解成一個、一個的片段。
團長帶着一串殘影飛掠。小淺淺整個人,開始散發出念力。紅色的暗光,雄厚的念力。竟然變得肉眼清晰可見。宛如實質的鮮血。順着高臺往下漫延。異常美麗。
異常美麗……的中心,是念力壓縮到極致的高壓氣流,那旋轉的速度,光是看着,就讓人有種喘不上氣的感覺。要是被砸一下……
被砸一下……俠客驚駭地睜大眼睛。高臺下的那些炮灰黨被旋轉爆開的風彈彈尾掃到,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鮮血四散與念力之中。
而夏淺淺,轉過頭來看了這邊一眼,那麼包含歉意的一眼,雙眸在這一刻合上。
她身體緩緩倒向一邊。俠客發現自己雙腿不受控制,瘋了般邁了出去。因爲啊,他的小淺淺即將倒下的地方——漆黑一片。那是真正的黑暗。沒有任何一絲雜質攙夾其中,任何一點光亮投進去,都一點不剩被吸進那無盡的黑暗當中……
誰這麼下流,居然在那裡藏了一個黑洞!
小淺淺,小淺淺,等等我!
小淺淺……
“嘭”的一聲巨響。天頂正中位置,出現一個大的坑洞。大家都變得很愕然。眼睜睜地看着湖水從碎裂的洞口噴涌下來。場面在瞬間變得很混亂。
“派克,快拉住俠客!”“嗯哼~我去追庫洛洛~!”“飛坦!站住!飛坦!”“芬克斯,快!”“要塌了,快!快上!”
深層湖底的水,冰寒刺骨,又硬又重如石頭一樣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眼睛,睜得再大,也看不清前面的場景。
怎麼回事?
肺裡的氧氣快不夠了。看到團長了!他的面容是如此平靜,平靜得就像,失去……
小淺淺,別死,求你。
俠客抓住團長的肩膀,瘋狂地大叫起來:“人呢!她人在哪裡!”
團長搖頭,輕輕的搖頭——搖頭是什麼意思!
到底怎麼回事!
夏淺淺!你答應過我的,無論做什麼,我們都要一起!
夏淺淺!你可不可以別這麼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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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堡崩塌。夏淺淺被黑洞吞噬。
後來……
後來,他們旅團成員回到了流星街。
團長在半路上離開了隊伍,也沒有安排活動。於是,大家也就自由行動了。
回到流星街,整天無所事事。於是,俠客老抓着飛坦、還有芬克斯一起喝酒。在流星街最大的夜店裡,在節奏不停變幻的迷離音樂裡,三個人開始拼酒,等到酒意上頭,俠客便開始像老人一樣回憶童年點點滴滴。說到夏淺淺的囧事,俠客是眉飛色舞,笑容像以前一樣燦爛。
俠客長得很可愛,或者說英俊,笑起來,一張娃娃臉不知道騙了多少女人投懷送抱。這些天喝酒的時候,飛坦便見過不少用哀怨眼神盯着俠客的女人,晚上更是看慣了飛女撲男的畫面。
可是飛坦能看出俠客並不快樂,如果俠客真的快樂的話,也就不會找他出來喝酒了。
俠客說自己孤單,這麼文藝的詞語怎麼從一個強盜的嘴裡說出來?
飛坦實在是有些難以理解俠客說的孤單,不過很奇妙的是,他並不抗拒和俠客一起喝酒,或許……是因爲俠客身上透着的那種懶散味道,和某個消失不見的人有些相似。
這是飛坦和俠客喝第二十四次酒。不是在夜店,是在夏淺淺的房間裡。他推門進來的時候,芬克斯和俠客已經在了。俠客每一次都會喝醉。這一次,俠客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水,歪趴在窗臺上,似乎想分辨出夕陽透過酒杯的,能折射出幾種顏色……
芬克斯也喝得有點醉醺醺的,正在儘量把自己快要眯起的眼睛,努力睜大。又連話都說不利索地死命拍着俠客的後背,勸慰:“你們習慣就好了……科學研究表明……人類適應一個新習慣和新生活只需要27天,也就是說——你們只要再努力忍上三天,就可以接受夏淺淺不在了的事實——嗝!”
“……”瑪麗隔壁的,有這麼安慰人的嗎?!他手一抖,衝動得想把這兩醉鬼從窗口推下去,一起摔死算了。
只是呢——
纔過去24天嗎?真的有種時光過境的感覺啊。那一天的疼痛,回憶起來就像是一場幻覺,像是沒有發生過。而疤痕卻是歷歷在目。
站在這熟悉的房間裡,飛坦忽然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是誰說過呢——人只有在失去的剎那,才明白得到的珍貴。以前飛坦不覺得,這一刻飛坦無比贊同,可是,有什麼用呢?
他是這樣的後知後覺。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過很久才發現她原來從來不曾喜歡自己。不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過很久才發現原來自己很早就喜歡她了。
這一個傍晚,俠客和芬克斯是爛醉如泥。飛坦也不例外。
恍惚中,飛坦看到夏淺淺走了過來,嘴角含笑地蹲在他面前,問他:“飛坦,你說你會殺掉背叛你的女人。飛坦,你要不要殺掉我?”
呵……殺你?
夏淺淺,我說的背叛,不是你認爲的那種背叛。我告訴你好了,背叛是不珍惜對方,隨意踐踏對方,最後還拋棄對方。
從這方面來說,你確實背叛了我。只是————
我又怎麼捨得殺你。
只要你活着回來,我什麼都原諒你。
全身鬆癱在椅子上,想着想着,飛坦啞然失笑。挽留一段逝去的光陰是再愚不可及的事。尤其是——當,只剩他孤身一人。
房間裡好像到處都是夏淺淺的身影。好難受。
飛坦從椅子上站起來,跌跌撞撞躍出窗口,跳下樓,然後,不顧形象地歪靠着院子裡的梧桐樹幹坐着。
坐了很久,飛坦終於忍不住拿出手機,在梧桐樹下,重複看着手機裡他和夏淺淺拍的大頭貼。看着看着,心痛難當。
梧桐樹葉紛紛揚揚落滿肩膀,飛坦忽然覺得回憶是那麼那麼栩栩如生。
他第一次進夏淺淺的房間,她穿着短裙淺笑如花的樣子;她跟他告白那天,傷心得滿臉都是淚水的樣子;還有她快樂笑着說:“飛坦我喜歡你。”
夏淺淺發的短信,他很少回。夏淺淺總是說,飛坦,給我打電話呀,我想接你的電話。
她的電話號碼,他沒有存過。他現在手機裡的電話,還是夏淺淺自己存到他手機上的。回到流星街,他一遍又一遍打那個號碼,但裡面總是說……對不起,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夏淺淺,你又一次背叛了我。
飛坦把手機緊緊握着手中,然後逆着夕陽離開。隨着最後一枚梧桐葉掉在地上,轟的一聲,那些時光都成了灰燼。
夏淺淺,如果你真的想這輩子和我在一起,最好保住你自己的命,因爲我健忘,會很快忘記你。
——————【同一天夜裡。】——————
巴託奇亞共和國。南下的飛行船上。
燈光璀璨的大廳,歌舞昇平,衣香鬢影。飛船上的人們正在舉行晚會。笑聲涌來涌去。又靜了下來。開始放一首碎碎歡快的曲子。
這時,一位穿着白色緞子禮服,裙襬像美人魚魚鰭一樣撒開的女孩,離開跳舞的人們,摸着牆往大廳外走。
看她的臉,正是夏淺淺。她短短的頭髮染成金色,柔順地偏梳着,別了一朵精緻的蝴蝶結。模樣清純可愛依舊。只是——雙眼好似沒有焦距。
歡快的舞曲結束了。笑聲又涌了起來。夏淺淺走進化妝間,拆掉可愛的蝴蝶夾,又將腦袋上的金色短髮撥成一蓬生命力極其旺盛的野草。然後她吐了吐舌頭,脫下俏麗的高跟鞋,扔在一邊,轉身就要往哪裡走去。
剛走兩步。她就被一個胸膛擋住了去路。深青色的西裝,漂亮的男士胸針。再往上是藍色的寶珠耳環,微笑的臉龐。是庫洛洛。
“走開。別擋着我。”夏淺淺推他。庫洛洛不動。非但不動,還彎腰,修長的食指勾住夏淺淺脫下的高跟鞋帶。再長臂一伸,給了夏淺淺一個標準的公主抱。
感覺身體騰空而起。夏淺淺聽到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平平淡淡的語氣,帶着特有磁性的嗓音。
“需要幫忙嗎?”
“……好。”
“下次不要逃了。”
“我,沒有。”
“傻淺淺,我瞭解你。你想徹底斷絕和他們的聯繫,我知道,這包括我。你不知道嗎?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所以,不要逃了,我只想照顧你,讓你過得更好一點。”
“……”還是沒能溜走,也就還是聯繫不到俠客。說什麼幫她,其實是不讓別人找到她。“庫洛洛!你這個人,太狡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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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之後,時間大概過去了很久。
有三年那麼久……
三年後的六月份。
夏風熏熏。
飛坦陪着瑪琪、派克走在友克鑫步行街上。這條約五百米長的商業街,熱鬧繁華。透明櫥窗,商品琳琅滿目。
女人,基本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購物慾望。派克、瑪琪也一樣。只是不知道,她們逛街就逛唄,爲什麼非拽上他。
接過瑪琪遞過來的填塞滿滿的購物袋,飛坦懶懶地打了一個呵欠。路過是一家飾品店時,飛坦強打起點精神,心不在焉地往店裡瞧了一眼。那年煙花大會送給夏淺淺的項鍊,就在是這家店買的……
……!
就是隨意的瞟一眼,飛坦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透過玻璃的櫥窗,飛坦看到櫃檯後邊站着的夏淺淺。即使夏淺淺染了一頭金毛,帶着盲人用的那種黑黑的墨鏡,飛坦還是一下就認出來了。因爲夏淺淺那麼耀眼。飛坦站在人羣的中央,眼裡只看到她一個人,其他人,面容模糊光影綽綽,只是充當她的背景圖案。
他媽的!
這一刻,飛坦覺得自己有點像演四大悲劇的感覺。
通常狗血電視劇或者天雷小說到了“六個月後”,也都到了陽光明媚的……最後一局。他媽的——爲什麼輪到他就是——三年後!
飛坦聽到俠客用清亮跳躍聲音,粉驚訝地說:“哎呀,怎麼會遇到飛坦?”
隔着厚重的玻璃門,周圍人羣川流不息,但這句話清楚地傳進了他的耳朵裡。
像一個笑話。
他的秘密情人無聲無息地站在彼岸,和俠客那雜碎一起,與他遙遙相望。
還有,站在她身邊,攬着她肩膀的人,是他媽的團長!
這兩個該死的混蛋!
派克推他:“飛坦,他們在看你呢,你不過去嗎?”
他沒有動。
瑪琪問:“飛坦你怎麼了?”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是活了二十多年,沒能爲世界、爲人類除去俠客庫洛洛那兩個禍害,思及至此,傷心欲絕罷了。
這時候的陽光很溫暖,讓他覺得一秒鐘都太過漫長。一腳踹開飾品店的門。
夏淺淺,他根本沒打算放手!哼,那兩個礙眼雜碎,就等着被他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