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淺淺從頭開始看這本日記本, 讀不到兩頁,就沉浸在這個叫“風”的人的故事裡,連庫洛洛合上門出去又進來都沒有感覺。
“風”好像也有跟師父一樣的習慣, 經歷和想法都喜歡隨手記下來。
日記裡寫到:
獵人歷1970年, 十月, 秋, 小雨
老朋友們好些年沒見, 聚到一起時,舊日的時光又都回來了,大家都很高興。於是, 我提議,何不建一個屬於我們的城堡?這樣的話, 我們這些喜歡研究念力的人聚集在一起, 可以痛痛快快不受打擾地研究我們喜歡的東西。這個提議全體通過。
獵人歷1973年, 一月,冬, 初晴
今天,屬於我們的城堡終於建好了。建在一個世界地圖沒有標記的島上。大家一起站在城堡大門前,看着這個集合世界上最先進科技、人才及器材的城堡,心裡很是驕傲自豪。我做爲提出建議的創始人之一,被提議當選爲城主。呵呵, 我很高興, 一定會當好這個城主。太興奮了, 晚上慶功宴喝了多很酒, 到現在, 頭還很痛。
獵人歷1975年,六月, 初夏,晴
今天,乘風計劃終於完成了,在我們的努力下,整座城堡浮上天空!真是壯觀!兩千八百五十六萬個齒輪組成互相嵌套的動力系統,複雜到光看上一看都會眼花,最終還是成功地讓我們的城堡乘風翱翔,成爲只屬於我們的世外桃源。
這麼大一座城,居然能飛上天,這幫人真厲害。夏淺淺心裡想着。繼續往下看:
獵人歷1975年,十一月,深秋,小雨
大家都不喜歡下雨,所以聯手做了一個念力空氣罩,把浮在天空的城堡全部保護在裡面。這個念力空氣罩相當的強悍,一旦輸入念力,雨水一滴也進不來。我站在泛着隱隱光澤的念力罩下,仰頭往上看,心中充滿了濃濃的幸福感。
念力空氣罩?!
夏淺淺心中一動。這個罩子既然能抵擋住這麼大的海水壓力,那就有脫困的辦法了。
她心情好了一點。
獵人歷1976年,七月,夏,悶熱
用念力給自己做了一個風扇降溫,吹着涼風,心裡好舒服。在天空飛着的生活安靜而快樂,遠離塵世,真想這麼一直下去。
獵人歷1977年,十月,秋,大風
今天風很大,在空中,風更大,吹得街道上一塵不染。晨東帶着他的女兒回來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我養的小白兔,很可愛,很有種□□一下的欲-望。並且也這麼做了。晨東一拳把我揍翻在地,都幾十年的老搭檔了,下手這麼狠!不過,今天心情超好!
獵人歷1978年,一月,冬,小雪
晨東說起血脈的事情。
留着風族一脈血液的人,每一個人,都揹負着自己的使命,然而使命究竟是什麼卻沒人說得清。唯一的線索是每個人都有唯一屬於自己的力量。一種引導我們通往宿命終點的力量。
風族?又是風族!
夏淺淺蹙了蹙眉頭。這個從未見過的族,怎麼老出現在她的眼前。冤魂不散。
她翻過一頁,食指和拇指按着眉心,眼睛盯着泛黃的白紙。
獵人歷1978年,五月,春,微風
今天,諾亞去世了。他躺在牀上,蓋着被子,臉上的神情很安詳。大家都去看他,沒有多說什麼,情形顯得很清冷。我垂頭看着諾亞,他雖然快一百歲了,但是念力達到這個水平,已經超越了普通人類壽命,他的樣貌停留在四十歲的樣子就是證明。這樣的人,怎麼會說去世就去世了呢?”
獵人歷1979年,十二月,冬,暴雨
外面下着暴雨,由於念力空氣罩的作用,沒有一滴雨水可以穿進來。但城堡裡,卻醞釀着更大的一場暴風雨!
我們去送別晨東,他是近一年裡去世的第三十六位風族血脈。同樣的,他的面容也說不出的平靜。但是我們每個人都看到了他的幻視——
夜空中漂浮着的巨大殘骸。被擊落的軍隊飛行船。數不盡的軍人屍體。血流成河。以及……神之神風攻擊人類城市的身影。
這是一場滅世戰爭!
超越人類理解力的神之神風,對人類單方面的屠殺!
幻視最後的畫面是——晨東三歲女兒,哭泣的小臉。和晨東的靈魂被吸入無光虛空中。
“夏晨東”,風族血脈最強的力量覺醒者。他完成的使命究竟是什麼?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但是能夠確定,他拼勁全部力量給我們留下這段警示。”
“夏晨東”?!不知不覺中,夏淺淺逐漸認真起來。不再用手指抵住眉心。
獵人歷1980年,一月,冬,小雨
今天,大家爲了一個共同的目標,匯聚一堂。
晨東女兒是拯救人類城市的關鍵?還是長大後就像一顆□□?
大家爭論不休。
爲什麼,就沒有人認爲晨東是在託孤?
獵人歷1980年,三月,春,晴朗。
我提出來晨東的女兒暫時由我看管,可是沒有人願意,他們認爲在結論出來之前,把她關在研究室,更爲合適。
矛盾升級了。
獵人歷1980年,六月,初夏,暴雨
矛盾再次升級。
我想說,沒有正確的引導教育,只是關起來,會讓她不通人情世故,不懂道理,一旦脫困非常可怕。
但是,我想了想,只能作罷。從我持第三種意見那天起,他們就完全把我排除在外。
獵人歷1980年,七月,夏至,暴雨。
我還是覺得晨東是在託孤。但不知道爲什麼,心裡總覺得不安。像是有一層烏雲罩在頭頂上。
獵人歷1980年,八月,夏末,又是暴雨
只有一知半解的知識,根本無法判斷幻視裡發生的事情。如果什麼都不知道的話。也許會輕鬆一些。
獵人歷1980年,九月,深秋,微風
西下的太陽,給每一朵白雲鑲上金邊。風吹得好舒服。
花朵的顏色這麼的鮮豔。風的氣息。瓦藍的天空。還有,我最愛的,一到夜晚,擡起手就感覺能摸到的繁星。永別了。
今天,我終於做了一個決定:我要讓這座城永遠地消失,……帶着晨東的女兒。
與生俱來的非人能力,無意中揹負起的過於沉重的宿命……這些不應該加註在一個小孩子身上。我想看到她盡情奔跑。我想看她快樂就笑,傷心就哭。
獵人歷1980年,十一月,冬,大雪
歷時三個月的準備做完,今天晚上十二點,城堡就能下降到目的地。可即將到來的明天卻一點兒真實感都沒有。這究竟是爲什麼?
不斷勸說自己,不應該感到不安,只不過是隱居在深海而已。現在只需要考慮明天的事。
隨着閱讀這些文字,夏淺淺知道此時自己的臉一定是毫無血色。爲什麼她對這個城堡有種既視感,似乎找到了答案……
她是——那個夏晨東的女兒?!
一路上,都在想,大概是師父帶她來過這裡,遇到些不愉快的事,所以,她纔對這個地方如此排斥。至於到底遇到什麼事,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原以爲小時候的事,記不清很正常。現在看來,事情完全跟她想象的不同!
她被人做了手腳。是這個風嗎?風和她師父是什麼關係?
無數的疑問浮現在腦海裡。夏淺淺壓下心中比山還高的疑問,翻動紙頁。
獵人歷1980年,十一月,冬,天空盡是海水
時鐘過了十二點。
輪到我了。
突然之間,我知道,我馬上要死了。
心裡一直覺得很不安,一直不明白爲什麼會不安。但就在臨死前的這一瞬間,我明白了!
我的使命
潦草的筆跡,將“命”字拖出長長一筆,終止!
……!
……!!
死了?在這種時候!
如果說,只有夏晨東的女兒和這個叫風的,只有他們兩個人,隨着城堡沉入海底,這個風死了,那麼,這個只有三歲的小孩子……能活下來?
怎麼可能,才三歲而已,怎麼可能活下來!
夏淺淺雙手捧着日記本,長久的靜坐,沒有說一句話,只覺得一股寒意縈繞在周圍不去,氣溫彷彿降到了冰點,整個人僵直。
庫洛洛意識到氣氛不對,走到夏淺淺身邊,把手放到她的頭頂,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夏淺淺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庫洛洛把她手裡的筆記本拿走,扔在桌子上。然後,強拽着她的手,出門。
他們兩個人信步走在空無一人的街上。美麗整潔的小道。青石板步行道鋪滿金黃色的枯葉。走完一條街。夏淺淺臉上,漸漸有了血色。
庫洛洛問她:“看完有什麼感想?”
這個話題實在是太過於複雜。夏淺淺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如果她是那個小女孩,預言與受詛咒的宿命是什麼?如果是她誤會了。這個可能性很小。唉……要是師父在就好了。一問就清楚了。
過了好一會兒,夏淺淺才扯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就像是在做夢似的,都是一些讓人搞不懂的東西。”
庫洛洛低頭,盯着不肯說出實情的夏淺淺,安慰道:“搞不懂,就算了,不用想那麼多的。”
夏淺淺垂下臉:“如果……這全都是夢就好了。”
無論是今天、昨天,還是最初醒來的那天,如果一切都只是夢境的延續……
“如果是夢的話,我希望今天就能醒過來。”
如果現在,從這裡開始纔是現實的話……
什麼神之神風,愛毀滅哪毀滅哪,與我無關。要是威脅到我身邊的人,就算是神,我也要殺來看一看。
夏淺淺擡起頭,極其認真地注視庫洛洛的臉。“從頭到尾,來到這裡,我都是身不由己。洛洛哥,在這件事情裡,你在我身邊扮演的又是什麼角色?”
夏淺淺的表情很嚴肅。庫洛洛張開嘴巴想要說什麼,最終卻只是沉默着移開了視線。夏淺淺難過地低下頭,腳尖踢着小石子。細細長長的眉帶着犀利的鋒芒。
“庫洛洛,你最終會如何對待我?”
庫洛洛在她面前慢慢側過臉,輕輕說了一句。夏淺淺想聽清。可是,一陣落葉,悉悉索索飄下,讓他的話飄散在空氣裡。她只看到他脣角勾起的笑容,似是自嘲,又似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