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克鑫是處在南方的一座海港城市。因爲地理位置的原因, 此處的夏夜本應比流星街更炎熱一些。但好在這座城市常年有海風吹拂,所以傍晚,會有一絲絲淡淡的、甜沁心肺的涼意。
夏淺淺穿着一件很寬鬆的白色無袖襯衫, 下面穿着一條紅色短裙, 坐在礁石的上方, 赤-裸的雙足泡在微涼的海水裡。她一頭茂密的黑髮被隨意裁剪至耳畔, 頭一低, 髮梢滑過白嫩的耳垂。
飛坦單臂摟住夏淺淺的肩膀,眯着眼睛看着偶爾有海鷗飛過的碧藍海面。
夏淺淺脣角微微翹着,偏頭看了會飛坦, 就順着他的眼光望向碧波輕蕩的海平面,目光定在了遠處。
飛坦和俠客是完全不同類型的……俠客那雙碧眸, 即使在心狠手辣的時候, 也永遠是那樣的清亮明圓可愛。而飛坦狹長的金眸眯起來, 就算是在想事情,目光淡然寧靜裡卻仍透着一股被壓抑到極致的冷戾。
不過, 煙花大會過後這一星期,飛坦對她,很不一樣。講話方式,動作,甚至連聲音的高低起伏, 都跟平常不一樣。
“飛坦, 你跟平常不一樣哎!”
飛坦用眼角餘光瞥她一眼, 又收回去, 輕聲說道:“沒什麼不一樣好不好。”
“總覺得很怪, 以前總是對我冷着臉,還說我笨蛋什麼的, 這幾天跟突然變了個人似的。難道你在煙花大會之前都沒喜歡過我嗎?”
“變了的人是你吧。還有,要一起活下去的人跟朋友不可能一樣的吧。”
“……要一起活下去,呃,這個,是“白頭偕老”的意思……?”
“笨蛋!”
雖然這兩個字似乎是從他牙縫裡逼出來的,但聽上他似乎在笑呢。好想看飛坦真正笑起來是什麼樣子,一定很有魅力吧?
夏淺淺伸長脖子,湊過去看飛坦的臉。飛坦很不配合地把臉轉向另一側。
她繼續往前湊。飛坦突然轉過頭來,在她脣上用力親了一下。這個吻時間很短,但帶有威脅的味道。
夏淺淺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脣,睜大眼睛瞪他:“你——!偷襲!”
飛坦凝視她,眼眸裡一片幽深。“果然,光親吻還是不夠的……夏淺淺,我們確定關係吧。”
飛坦那麼認真地看着她。一雙冷漠的金眸,帶着玩世不恭的味道。
那無數種深淺不一的藍色所漾成的海水似乎蔓延進他的眼睛,柔和、迷離、有着捉摸不定的邪惡、還有點若隱若無的脆弱?
夏淺淺怔忡在他的眼神裡,心“嘭嘭”地跳。良久,她惱羞成怒地低吼:“你在講什麼莫名其妙的話啊?混蛋!”
飛坦輕笑出聲,一把攬過她的肩膀,猛地拉進自己的懷裡。
晚霞裡的礁石上,兩個人親暱地依偎在一起。西邊是紅得無比妖豔的天空。
“夏淺淺,永遠不要離開我。”
夏淺淺手指揪着飛坦的袖口,半天沒說話。
飛坦,其實你想說永遠不要背叛你吧……水月、和她前男友……真的,是你殺的吧?
飛坦不滿她的遲疑,兇巴巴地拍着她的頭頂:“喂……”
“什麼?”
“切!”
“切什麼切!你有很多很多的缺點!冷酷、無情、愛任性、脾氣暴躁……而且你有時候對我愛理不理的能把我氣暈。”夏淺淺閉上眼睛,雙手摟住飛坦的後背,輕輕地笑,“可是,就算這樣也還是喜歡你啊,飛坦。”
“你肉麻不肉麻。”
“……呃。”夏淺淺語結。這個男人就不能心懷一點浪漫情懷嗎?!她是淑女,不能生氣,更不能當場翻臉,還不能……吼!這個男人真是太讓人生氣了!
飛坦又拍她腦袋:“呃什麼?”
夏淺淺用力推他:“你是個白癡嗎?!”
“嗯。”
“你嗯什麼!”
“白癡啊。我是白癡,你還喜歡我,那你是什麼?”
“……”
夏淺淺瞪他。瞪着瞪着忍不住笑了。就再也氣不起來了。
飛坦也笑了。笑得非常好看,眉眼全部舒展開來,脣角淺淺地揚着,恍若柔軟的南風。
“那個……飛坦……”夏淺淺抓了抓頭髮,想了想,然後湊到飛坦耳邊紅着臉悄悄地說:“只要是你,什麼都可以。”
可惜……沒有時間。
當天晚上,飛坦囑咐夏淺淺迴流星街等他,跟着庫洛洛離開了友克鑫。看他們那等神色,夏淺淺不用猜,就知道他們幹……無事生非……那等事去了。
三天後,夏淺淺回到了流星街。
到達的這天晚上,她獨自一個人徘徊在家門口這條熟悉的街道,這是一條老街。
夜,不深不淺。
沒有大都市那種閃耀的霓虹燈招牌,沒有精品店的櫥窗引她的視線,低矮的和式建築,蝦兵蟹將般雜亂無序地駐紮在街道兩旁,一些房舍傾斜着身體,好似正在聆聽一串串或熟悉或陌生的腳步。
“橘子”的刨冰店裡,還在放着那首音樂。
讓我們做個寧靜的夢吧
不要離開我
這條很短很短的街
我們走過很長很長的歲月
聽着這首歌,她想起了俠客。俠客消失在她的世界裡已經一個星期了。手機依舊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他需要時間,她懂,可他,到底在想什麼啊?!連電話都不能通了嗎?!徹底的,老死不相往來嗎?!
行人依稀。只有刨冰店亮着燈。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飛快地打她身邊跑過,只留下光腳丫與水泥板撞擊所發出的清脆聲響。
夏淺淺忽然想起了她和俠客的小時候,那時候他們經常翻箱倒櫃的找師父那些見不得光的寶貝,拿去當廢品賣。那時候他們也是這麼快樂的飛奔,在街上穿行。雖然被師父發現,俠客總是有那麼幾天時間呲牙咧嘴的走路不利索,但是他從來不拒絕她邪惡的邀請。
她也回憶起,這是她三年歸來後第一次在夜晚一個人出門散步。沒有人陪伴。沒有人隔三差五地呼喚她。那個從小陪她長大的男孩在天涯。而她有點想他。
就在夏淺淺正唏噓不已、糾結惆悵的時候,一張撲克牌調皮地擦着她的臉頰飛過。
“嗯哼~反應不錯呦~” wωω_тт kдn_CO
夏淺淺被突然出現的這道抑揚頓挫的嗓音給震得僵硬了一瞬。一擡眼,她就看到了這個不知該說瀟灑還是齷齪的男人。
西索長身玉立站在不遠處的街道中央,此刻,正雙手微擡,慢慢分開,片片閃着金屬光澤的撲克牌就這樣從他手中,看似緩慢卻又極其迅速地飛出,向着夏淺淺這邊流瀉而來,連成一道由撲克牌組成的念力閃爍的紫色溪流,美麗絢爛……
夏淺淺耷拉下腦袋無力地吐出一口氣,腳尖卻是毫不遲疑地點地,縱身一退,轉身就往家跑。
香蕉的!最討厭這種不按理出牌的死變態了!
西索跟在她後面,窮追不捨。夏淺淺默默地說了個“靠”字。不情不願地迴轉身,注視西索。
“你找我有事?”
西索報出來意之前,先主動承認錯誤:“剛想跟你打招呼來着,不小心興奮了點,抱歉呀~!”
夏淺一向有顆寬厚包容的心。她不會斤斤計較什麼,更不會在乎什麼瑣事,即便前幾天還打得你死我活飛胳膊斷腿兒,下了比武臺,一起喝上幾杯酒,又是毫無芥蒂的路人甲了。
所以按照常理來說,在西索道歉後,她不會有什麼怨氣纔對。
可是偏偏西索道歉的表現非常不對——因爲比夏淺淺高出兩個頭,所以西索斜斜睨她,歪靠着院門。穿着那黑桃梅花的小丑服,如此一歪,輕佻無比。
嘴角勾着,一副似笑非笑的標準痞子樣,欠抽無比。還有——
那語氣,囂張至極!
那態度,囂張至極!
那上豎的食指頂着一張立着的撲克牌,慢悠悠地轉啊轉,更是囂張至極。
總之,他全身從上到下,沒有任何一處能讓人感覺出他有道歉的誠意。
“十九連,擊……草泥馬!”最近睡太少,念力不夠用!
夏淺淺滿臉羞愧地往屋子裡閃。色令智昏啊……!
西索顫動的嗓音再次響起:“呦~,我今天可不是來找你打架的喔~”
“……?”
“我來找你合作的~”
“……”
“怎麼~?不願意~?”
“不是!我說,既然是合作,你甩撲克牌我可以當沒發生過,可你也該拿出點誠意來吧。不消說咱有這睿智的頭腦,高強的實力,單看咱這長相,這身段,你找我合作,不先封個十萬八萬的紅包當見面禮,你也好意思開口。所以,我個人覺得吧,你現在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西索耐心地聽着,臉上的笑容不變,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某個黑暗陰影處。
夏淺淺沒注意到西索的小動作,一說完就果斷地關門送客。
然後,迅捷從客廳另一側窗戶跳出。
夏淺淺之所以乾脆利落的跑路。一來她知道西索根本不會就此退去;二來西索此人絕對不會講道理;三來正面突破得跟那變態帥男耗費不少功夫。
“哼,合作!你當姑娘我那麼好騙!”
可剛竄出窗戶,沒等她反應過來,眼前一道黑影閃過,轉瞬而逝,看上去不像是發動了什麼念能力,倒像是移動速度太快,以致眼睛都捕捉不到他的運動軌跡一樣。
緊接着——
一聲不大卻很沉悶“啪”聲。這是手掌外沿與人後頸的撞擊聲。
隨着這聲音,夏淺淺感覺到自己自脖子開始,一直到尾椎骨,瞬間變得無知無覺。身體徑直一挫,失去控制地向前傾倒。整個人直挺挺跌進窗臺下的灌木叢裡,激起許多碎裂的葉片無力地飛舞。
暈過去之前,夏淺淺忿忿地想,這TMD哪個孫子這麼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