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淺淺兜着一衣襟熟螃蟹,杵在河灘邊上。看着飛坦顯出一個最古怪的笑容,嘴角慢慢勾起上揚,嘲諷一般,饒有興味一般,夏淺淺意識到自己是真生氣了。
生氣的表現就是,嘴巴和腦子脫軌,說出極其愚蠢的話。
“不回去幹什麼?你都說了,我對你的喜歡不過如此,不回去你還要給我上演什麼戲碼?嘲笑我對你的妄想程度嗎?”
飛坦有點莫名其妙:“你怎麼會這麼想?”
夏淺淺氣沖沖地提高音量:“聽別人說,你對水玲的態度很特別,我觀察了一個月,也這麼覺得。你說人都死了那麼久了,你整天裝,裝什麼啊!”
說完,她就後悔了。可她的聲音在寂靜的河灘上傳得很遠很遠。
一個人平時看着覺得挺聰明努力,在她失態的時候就可以看出她的本質如何。她是那種典型的沒胸又沒腦的人,藏不住話,很是毛躁。
飛坦笑容更加古怪,深深凝視她,一言不發。
這一剎夏淺淺意識到她不僅失態,而且錯到離譜。飛坦此刻的眼神,很像俠客,很像一隻看不透心思的狐狸。
可是,如果喜歡不敢說,嫉妒不敢承認,僞裝自己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那她還是不是她?
夏淺淺邁着大大的步子,衝上河堤,朝視野盡頭住宅商店鱗次櫛比的街區走。
飛坦追了上來,與她並肩同行。走了一段路,他扭頭看了她一眼:“你怎麼像要哭出來一樣?”
真的看不出來爲什麼?
夏淺淺避開他的視線,沒來由的,就想發火。“你別跟着我,好不好?!”
飛坦輕微把頭靠過來,很輕蔑地嘁了一聲:“不好。”
“……”
誰見過飛坦吃癟?
反正她是沒見過。她永遠不是飛坦的對手,不管是心理,還是身體。飛坦眯着眼睛看着她,臉上那個古怪的笑容一直都在。
她低下頭,避開飛坦的視線,悶不吭聲地往前走。
突然,飛坦拍了拍她的腦袋,有些懶洋洋地說:“一起去拍大頭貼嗎?”
夏淺淺稍微沉默了一下。“拍大頭貼做什麼?”
飛坦輕笑一聲,攬過她的肩膀:“記得你回來那天嗎?你喝醉了,我送你上樓的。”
夏淺淺疑惑地眨了眨眼,又不動聲色地推開飛坦的手。
“記得。”
“我看到你房間門上貼的大頭貼,和俠客頭挨頭的那張……”
夏淺淺呆了一下,繼而一臉忿忿地罵道:“混蛋!”
飛坦“啊”了一聲。
夏淺淺馬上反應過來:“我不是說你,我是說俠客。這傢伙太可氣了!我撕掉一張,他就貼回去一張。貼啊撕的,他玩了好幾年了,到底想炫耀到什麼時候!”
飛坦不明白似的,挑了挑眉:“你,幹嘛要撕掉?”
“樣子超白癡啊!俠客那小兔崽子笑得那麼帥氣,跟他比我就像個白癡星人!”
“會嗎?我覺得蠻可愛的。”
夏淺淺撇撇嘴,又很不滿地瞟他一眼:“誒!你有沒有審美觀!”
這個時候,夏淺淺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飛坦隨口誇誇她,她就心跳得好快。飛坦冷眼相對,她就恨得要死。師父說,心眼淺,愛恨極端都是沒有修養的表現,得改。
改——說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很難。
夏淺淺一邊走神,一邊走路。
於是,她就這麼傻乎乎的被飛坦忽悠上了賊船,兜着一衣襟熟螃蟹,跟在飛坦身後進了遊樂中心。
直到站在大頭貼機前,夏淺淺不經意地擡了擡頭,看見飛坦把一大把硬幣塞進機器裡,在震驚他到底要拍多少張之後,纔想起來另外一個問題:“我還沒同意拍呢!”
夏淺淺急急地退了幾步。飛坦反手一抓,一隻手就把她的胳膊箍在手裡,陰測測地笑:“小妞,你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
夏淺淺黑線。飛坦這是在開玩笑?真冷!他這種氣場,褒義了說是霸氣,貶義了說是霸道的流氓土匪氣質。夏淺淺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那鬆手,拍吧。”
夏淺淺離大頭貼機至少兩米遠。飛坦拉了拉她:“過來點。”
夏淺淺急忙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要!拍全身比較好。不然拍出來,我的臉比你的大。”
“……大頭貼拍全身,虧你說得出來。”
“你不要拉着我,我不拍了!”
飛坦眉頭微鎖,一副不悅的表情瞪着夏淺淺,語氣也冷下了幾度:“過來,別磨磨蹭蹭了。”
雖說夏淺淺被飛坦瞪得脖子縮了縮,但還是堅定立場,毫無猶豫地再搖頭:“說不拍就不拍……呃……別拉我!再拉我就翻臉了哦!”
事實證明,飛坦根本就不怕她翻臉。那手勁,那拽人強勢,駭得夏淺淺,受辱般含淚悲切地看着飛坦:“你這是強迫良家少女!”
死纏爛打一番,終於就在夏淺淺差一點屈服在惡勢力淫威下的時候,拯救她於水火中的正義天使之聲出現了。
“呦,飛坦,這麼投入地欺負小淺淺啊?!”
“……”“……”
說話的是留着茶色短髮的俠客,娃娃臉,五官細緻卻不顯陰柔,此刻,他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個調皮的鄰家男孩一樣俊俏可愛。
夏淺淺停下掙扎的動作。飛坦卻沒鬆手。
俠客強勢地擠進兩人中間,動作傳達着“除了我之外,誰也不能欺負她!”這樣的觀念。
飛坦皺着眉頭看了俠客一眼,那意思很明白——“識相就滾開一點,不然咱就開打……你自己選!”
遲鈍的夏淺淺絲毫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變化。她“誒!飛坦,下次再拍吧?”但,在看到飛坦的表情後,又道:“飛坦,心情不好?”
俠客撐撐額頭,裝作很‘好心’的樣子向飛坦建議:“是啊是啊!有啥不開心的事兒?說出來讓我們開心一下啊!”
飛坦瞬間臉就黑了,堅定地轉頭,那眼神,恨不得一腳踩死這隻笑眯眯的狐狸。
俠客像是沒看到飛坦的氣憤,笑得好不開心,還犯賤地伸出友誼之手。
飛坦脣角微勾,一張俊臉上掛滿了陰森森的笑意:“謝了。”
突然,夏淺淺覺得似乎有一股陰寒把她團團籠罩住。她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很奇怪飛坦怎麼這麼好說話。
“飛坦,你啥時候這麼有禮貌了?”
夏淺淺擡頭,一看到飛坦的表情,汗了,繼而,淚了。
“飛、飛坦……這麼歡樂、和諧、的氣氛,你用這種表情是不是煞風景了點?”
再一看俠客若無事情的,笑得一臉陽光燦爛,夏淺淺條件反射地拔腿就想逃離現場。
“呃、呃、你們玩你們的,我是打醬油的。”
誰知,敵對勢力的飛坦和俠客,齊刷刷地拉住她左右手臂,異口同聲地喊:“夏淺淺!幹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