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他還不大明白爺爺的話。
後來才知道,有些事從一開始早有預兆。
秦昊站在那個曾經他走過無數次的地方,他爸秦振澤的書房門口。
‘叩叩……’
“進來!”
秦振澤的聲音從書房內傳了出來,如記憶裡熟悉的一般無二,依舊中氣十足沒有顯現半分的老邁。或許這纔是他這麼多年‘寶刀未老,女人不斷’的終極原因。
秦昊扭動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他走路不知一向很輕,或許就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秦振澤不太喜歡小孩子顯得太過鬧騰,會吵到他辦公。而他爲了討好秦振澤,開始學着安靜。
秦振澤坐在沙發上在泡茶,方位背對着秦昊。沒有回頭,“過來坐!”
秦昊步履微頓,繞過沙發,坐到秦振澤的對面。
“喝茶!”
秦振澤喜歡喝茶,每頓商務談判除非在酒桌上,否則他必定泡茶。小的時候他不大懂,‘覺得茶的味道太苦,怎麼能喝的下去?’那個時候,他總喜歡對自己說:“就是因爲苦,你才能更清晰明白的認識到再也不會過回那樣的苦日子!”
但現在,秦昊想,正因爲有這樣的愛好纔會讓秦振澤變得越來越病態,苦太過深刻記得,越想擁有太多,就想沙子握在手心裡,越是握緊失去越多。
“怎樣,阿昊!我親愛的兒子,你考慮好了嗎?是提供我流動資金,還是同意和宋氏聯姻,亦或者是後招?”
停頓了一下,秦振澤倒好一杯清茶,推到秦昊的跟前來:“說實話,作爲父親我對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我更希望你能有後招,最後我們都能擺脫這次公關危機,徹底將宋氏集團扳倒。”
他的目光微沉:“宋易元那個老傢伙霸佔龍頭這麼久,也該退位了!”
他眸光裡精光閃閃,有貪婪、有狠戾……彷彿一頭貪得無厭的狼正露出他那雙陰鷲的眼睛,觀望着四周所有可掠奪的食物。
秦昊慢條斯理的端過桌上的茶盞,小抿了一口。才輕笑一聲:“秦董,你太高看我不是好事!”
“你這意思是你想打退堂鼓,怎麼,宋易元那麼點小把戲就把你給嚇唬到了?嘖嘖,你這樣就半點不像我的兒子了……令爲父我很失望吶!”
“這句話有誤,應該是你被嚇到了纔對。沒有資金週轉,又陷入輿論危機,銀行不肯貸款是必然。而你在國外的紅酒生意沒有我坐鎮,又陷入紅酒市價下調的旋渦之中。”
停頓了下,秦昊擡眼看向秦振澤:“其實這都是你的貪心所致,如果不是你太信任馬奧,否則也不會將大部分資金投入到馬奧身上。你全然沒想過,投資有風險,而馬奧這樣卑鄙無恥的人,你還妄想他能跟你講道義,無異於與虎謀皮,自討苦吃。”
他忽然輕笑一聲:“不過也對,你本來就是頭吃肉的狼,大家不過彼此彼此,狐狼之爭,我端看你們最後到底鹿死誰手。”
“秦昊……”
秦振澤的手狠狠地拍在茶几上,‘嘭’地一聲,茶杯裡的茶水沿着杯沿滑落大半到了桌面上
,形成一團水漬凝固在那兒。
“你以爲你能獨善其身不成?我告訴你,秦昊,老子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秦昊忽而冷笑起來,他擡眼看向對面臉色微僵但依舊賊心不死的秦振澤,視線裡閃過譏諷:“難道你以爲到現在,我還有‘好過或者不好過’的區別嗎?”
“你,你……”
秦振澤沒來由地心上一陣沒底,只是看着那雙眼睛,就已經令他感到心悸。很多時候他都還以爲事情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但不知爲何他反倒有種,是他在被秦昊牽着鼻子走。否則,怎麼可能他剛罷免秦昊的職,所有的問題在一瞬間爆發,轉圜艱難。
“怎麼,我的父親秦振澤秦董,你方纔不是還很囂張,算無遺漏的麼?”
“你……”秦振澤整個身體朝後微仰,勉強平復着心底裡的複雜,他忽然笑了起來:“你不用這樣故意來探我的底,我們還是來說正題。樑子衿在我的手上,你就說打算怎麼做吧!”
秦昊的臉色微變,沒有講話。
但秦振澤已經明白幾分,神情稍微好轉,變得頗爲自得起來,又恢復最開始時的篤定:“江山和美人,我看你還是會選擇美人吧!畢竟她對你那樣重要,即便你表面做的在決絕,我是你的老子,你的那些小伎倆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
“她,她是你……”
秦昊忽然又頓住了話頭,眼底裡閃過一絲嘲諷,不知是在嘲諷自己,還是在嘲諷秦振澤。
秦振澤也探究不清楚他的意圖。
“你有沒有對她怎樣?”
秦振澤的心底稍微鬆了口氣,抓樑子衿的時候倒沒料到那個小姑娘會這麼能抗,那樣強的藥物下去,她也沒什麼事情,執拗的樣子令他還是挺佩服的,心底有些柔軟幾分,到真沒想在繼續給她來一次。
但只是沒想,卻不代表不會。假如她對秦昊沒有任何的價值,那他只能繼續推出樑子衿這副牌來,自己把來把眼前的亂局,撥亂反正。
心裡有了底氣,秦振澤的動作又變得的慢條斯理起來,隨意的朝前挪了挪,坐直身體,含笑看着秦昊:“彆着急,你這樣只會讓我更加確定,你在乎她。”他搖了搖頭:“這樣對你可很不利啊!”
“這很重要嗎?”
秦振澤微愣:“不重要。”
“那不就是了,你告訴我,我想聽的事情,我在考慮要不要答應你的交換條件。簡單點,何必這麼多廢話。我想,我着不着急,相對你而言,輿論的走向多繼續一天,對神話集團的傷害就會更加加重一分。所以是秦董你急,還是我急,不是一目瞭然嗎?”
秦昊冷笑一聲,清冽的眸光停留在秦振澤的身上格外幽深:“所以我們就不必,‘既要當婊/子,又要立貞潔牌坊’,這樣會讓我很噁心,想吐。”他的眸光幽幽泛冷:“我想秦昊也不想我弄髒你書房半分吧!”
“你……”秦振澤神情微震,惱怒泛上表情,握着茶杯的手,用力握緊,手指泛紅。他才勉力一笑,想到什麼,忽然笑了起來:“你着什麼急呢,年輕人着急不好,我只是對
她下了那麼點東西。”他擡手,手指在空中比劃比劃:“就那麼點小小的劑量。”停頓了下,他笑意邪惡:“不過她會不會上癮,我就不知道了。”
“混蛋……”
秦昊從沙發上站起來,扯過秦振澤身上黑色正裝中山裝的領口:“你,你知道她是誰嗎?你,你……”他的聲音顫抖,幾乎快要抑制不住的憤怒在胸腔裡,想要揮拳打下去,可心底裡蔓延的那麼一點點,一點點的溫情,令他又生生地停住了手。拳頭捏緊懸在半空,沒有動。
“阿昊,你要做什麼!”
程安青突然走了進來,捂着嘴,在那邊尖銳的叫着。那副神情,表情猙獰,也不知道是被嚇到了,還是在憤怒。
不過都與他無關。秦昊收回拳頭,收回扯在秦振澤衣襟前的手,表情緊擰,冷峻非常:“你說的事情我會考慮,等我一天,你不準在傷害她半根汗毛。”停頓了下,他的聲音變得更冷:“否則,我們大不了玉石俱焚,一拍兩散,誰也別想好過。秦振澤你知道的,我一向說到做到,決不食言!”
秦昊轉身就朝外面走。
“阿昊。”程安青一把扯住秦昊的手腕,她完全還遊離在狀況外,但卻明白,兒子這次走了,或許再也不會在回來了。
秦昊回頭看向她。
“你別走,好不好,阿昊。”
她聲音略帶哭腔,有着哀求。
秦昊微閉了閉眼,有些疲累,然後在睜開,又恢復以往的清冽,彷彿刀子般停留在程安青的身上:“放開!”
程安青被他的表情嚇到,鬆開了手,朝後又退了兩步,神情哀痛,彷彿一夕之間那個從來高高在上的貴婦人,同丈夫據理力爭家業的大小姐,忽然就變成了老太婆。那副姿態,蒼老的厲害。
秦昊朝前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了頭:“我走了,保重好自己!”
程安青知道她留不住秦昊,她也早就明白除了程家大小姐的身份,她根本沒有半點辦法留住丈夫。但從沒有一種時刻,想現在,眼睜睜的看着眼前兩個對她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分崩離析,鬧成這個樣子。
“振,振澤。”
程安青朝着秦振澤走近幾分,聲音還在打顫,有期待,有哀求,還有依賴。
“你捨不得你的好兒子,那你就滾啊!”
秦振澤忽然轉身,一把將茶几上的茶杯都揮到地上,‘嘭嘭……’地連聲脆響,驚的程安青捂住臉,又是幾聲‘啊啊……’地驚叫。
聲音纔剛停歇下來。
“你瘋了,你瘋了,不對,你就是個瘋子,我,我當初怎麼會看上你這個惡魔,我爸說的對,我就是瞎了眼,豬油蒙了心,我怎麼,怎麼會……”程安青捂在臉上的手還沒落下,她那張臉上的妝容早已被淚水沖刷斑駁,顯得憔悴不堪。
秦振澤忽然笑了起來,走到程安青的身邊,一把扯開她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強制的桎梏住她的視線,逼迫她看向他:“我告訴你,你們母子不讓我好過,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們好過。秦昊說的對,大不了一拍兩散,我完全不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