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醫生,我先出去了。”
洛然收拾好東西,和宋之書交代一聲後,捧着病歷離開了辦公室。
剛走到電梯門前,她接到了江翰臣的電話。
“洛然,你現在有空嗎?我們去醫院附近的餐廳喝杯茶吧。”
江翰臣的聲音溫潤如故。
洛然想了想,答應了他。
餐廳就在醫院對面的街道上,她一出門就看見了。
從司機那裡借來了雨傘,她獨自過去。
“歡迎光臨。”
服務員幫她推開了門,一眼望進去,餐廳裡的裝修風格偏向於復古風。
由於外面下着雨,餐廳裡面亮着茶黃色的燈光,把氣氛襯托得更加有味道。
洛然放好雨傘,在靠近櫥窗的地方看見江翰臣。
他穿上了一件黑色的外套,側首望着窗外的雨水出現,燈光打落在他的臉上別緻風雅,又透着一股憂鬱,像是在思念着誰。
那種可念不可說的悲傷,讓人動容。
“洛然,你過來了?”
江翰臣忽然望了過來,視線和她對上的瞬間,江翰臣揚起笑容,把陰霾盡數隱藏。
“你坐這裡。”江翰臣站起身幫她拉開了椅子。
她的位置在江翰臣的對面。
“你拿到傅總的病歷了?”
她手裡的文件放下,江翰臣一眼就看破了。
江翰臣和宋之書是認識的,自然也知道宋之書手裡拿着傅子琛的病歷。
她親自過來找宋之書,除了因爲傅子琛之外,還能是什麼原因?
“對,剛看了一下。”
洛然也不隱瞞。
等到服務員幫他們點完餐後,她望向江翰臣,“翰臣,我記得子琛是在你的醫院裡接受治療的,你應該也知道他的情況。”
“對,我是知道一點。”
江翰臣心裡有些苦澀,但面對洛然的提問,他從不拒絕。
他和洛然之間唯一的話題,只有傅子琛了。
江翰臣緩下情緒,說道,“三年前,傅總在醫院裡醒過來。我還記得他當時的眼神很陌生,也很冰冷,簡直就像是性情大變。”
“經過一番勸解,傅總終於接受醫院安排的檢查。檢查結果顯示,傅總的身體情況良好,但因爲傷勢太重,他的記憶出現的缺陷。”
“缺陷?”
洛然意外。
宋之書的病歷上寫着的是“記憶喪失”,江翰臣卻說是“記憶缺陷”。
喪失和缺陷是兩碼事。
缺陷能康復,喪失卻再也無法根治。
“是的。原先的確是缺陷,後來被傅總改成了喪失。不過,傅總現在的情況比以前嚴重了,說是記憶喪失也可以,所以宋醫生乾脆沒有把病歷修改回來。”
江翰臣看見了她的意外,心房貿然微痛。
要到什麼時候,洛然也能這麼在意他?
“子琛爲什麼要更改病歷?”洛然追問,越發覺得子琛這三年過得很不容易。
“傅總這樣做是爲了避免傅夫人的打擾。”
江翰臣回過神,“在得知傅總的情況後,傅夫人嚴厲的呵斥了負責照看傅總的醫護人員,這樣的吵鬧引來了傅總的反感,傅總換掉了身邊的所有人,讓主診醫生修改了病歷,拿給傅夫人看。”
“還說他根本不認識傅夫人,讓傅夫人離開。”
“傅總這樣的舉動,就等於和傅夫人斷絕了關係。”
江翰臣蹙了蹙眉,“傅總當時對傅夫人的態度相當惡劣,簡直不想跟她多說半句話,我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說到這裡,江翰臣奇怪的望向她,“洛然,我記得你以前和傅夫人的關係也不好,也許,傅總是爲了你才和傅夫人鬧僵的。”
“是嗎?”
洛然嘴上回應着,心中卻在驚駭。
江翰臣的推測很可能是正確的!
三年前,爸爸之所以會強迫她離開江城,就是因爲傅家那份離婚協議!
傅家的這個行爲很可能惹怒了子琛,讓他斷然劃界線,離開江城。
洛然捏緊了手,極力保持着平靜,“但是……”
剛開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顫抖,泄露了心中的不平靜。
洛然調整過來,“但是,子琛的記憶不是受到影響了嗎?他爲什麼還會對以前的事情有反應?”
說到底,子琛是爲了她才離開傅家,甚至不願意再回去。
如果傅母當時知道她在哪兒,估計會殺了她泄憤!
“不,洛然,你錯了,他記得以前的事。”
江翰臣深思一口氣,極力揮掉洛然失態的畫面。
洛然是一個情緒內斂的人,卻爲了傅子琛暴露了情緒,可想傅子琛對她來說是有多重要?
但是,他約洛然出來,不是爲了聊傅子琛的。
江翰臣抿着心裡的痛楚,望向了身旁的椅子,上面放着一個文件袋。
“翰臣,你說他記得以前的事,然後呢?”
對面傳來了洛然的催促,打斷了他的思考。
江翰臣隱藏着痛楚,語氣變得低沉了些。
“在三年前,傅總的情況還沒有這麼嚴重,很多事情他都記得,那時候是最佳的治療時期,但隨着時間過去了三年,傅總開始有了頭痛的毛病。他每一次頭痛,都會牽動腦部的神經,箇中的痛楚旁人根本無法體會。”
“我明白。”
洛然拽緊了拳頭,指甲刺得掌心很痛。
身爲醫生,她當然知道腦部的神經是很脆弱的,一點點的損傷都會痛不欲生,更何況,是持續了三年的痛楚?
“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洛然喃喃自語,喉中的酸脹很難受。
她以爲自己孤身一人在法國已經很難受,可是比起子琛,她的這一切都微不足道。
起碼,她身邊還有一航,可是子琛呢?每天每夜陪伴着子琛的只有劇痛。
“對了,洛然,你知道傅總現在的業務範圍有多廣嗎?”
江翰臣忽然換了話題。
“我不清楚。”洛然對這個話題沒有興趣,低頭間,眼眶裡泛起了霧氣。
在法國的三年,她學會了把眼淚收起來。她以爲自己不會再哭,可是,傅子琛這個男人讓她失了控制,痛了心。
江翰臣坐在對面,依稀可以看見洛然眼底泛紅。
是爲了傅子琛的。
他一眼就清楚了,餘光看了眼椅子上的文件袋,心中默默一句,算了。
其實他這次過來京城除了出席研討會之外,還收到了邀請,希望他能留在京城一段時間,出任一級醫院的名譽院長。
他本來一口回絕,但知道洛然會留在京城後,他又答應了。
約洛然出來,就是爲了告訴她,他會留在京城。
但現在看來,他的消息對洛然來說,根本不重要。
江翰臣壓着心裡的痛楚,嗓音沙啞了些,“這三年來,傅總的業務範圍從江城一路拓展到京城,在京城站穩後,他又把目光放到了國外。”
“他的財產早就不可估算了,可他還是沒天沒夜的拓展業務。他這種行爲,在我眼裡,在所有醫生眼裡屬於一種自殺行爲……在你回來之前,我很不瞭解他,但現在,我好像知道他要做什麼了。”
江翰臣望着對面似乎呆住了的女人,苦澀一笑。
“洛然,這三年來,他一直在找你。哪怕他已經忘了你長什麼樣子,叫什麼名字,他也一直沒有放棄。”
“從江城到京城,到京城到國外,他一直在找你。”
他說到這裡,洛然已經捂住了嘴,眼淚在打轉。
江翰臣別過臉。
無法否認,這是他的猜測,但也最合情合理的解釋。
傅子琛已經富可敵國了,爲什麼還要玩命似的工作?爲了就是他心愛的女人找回來!
傅子琛沒有了記憶,可那種深愛的感覺一直紮根在他心裡,驅使着他不停的找。
真蠢啊,他原本可以把這個想法永遠的藏起來,讓洛然一輩子都不知道傅子琛爲她付出過的一切。
可是,看見洛然傷心的模樣,他就忍不住了。
如果傅子琛是洛然的療傷藥,他能親自幫她上藥也算是一種幸福,哪怕自己會爲此遍體鱗傷……
“翰臣,我有事先走了!”
洛然猛地回神,收拾好東西就走了。
江翰臣半張着脣,望着對面空空如也的位置,連一句道別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他果然不該和洛然說太多,要不然,他也許能和她再多說幾句話。
“恩?”
江翰臣望向餐廳外面,雨水淅淅瀝瀝的形成了一層輕紗,在馬路的對面停放着一輛藍黑色的商務車。
車子的後座車窗被降了下來,遠遠的,江翰臣看見有一道人影坐在車廂裡。
那人似乎也看見了他,側首望過來,眼神冰冷的像是一把屠刀。
傅子琛!
對視的一瞬間,江翰臣就肯定了。
也就是說,傅子琛看見他和洛然聊天的整個過程了。
但是,傅子琛爲什麼會在這裡?
箇中的原因,江翰臣並不知道,而洛然更加沒有發現路邊的那輛蘭博基尼。
“怎麼打不通了?”
她抱着一大堆病歷從餐廳裡出來,還要單手撐着雨傘,費了一番勁才把拿出來,打通了司機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人接。
洛然等不急,抱着文件直接衝過來馬路,想在第一時間找到子琛,把事情問清楚。
他三年這麼拼命的工作,真的是爲了她嗎?
在她絕望,在她孤獨無助的時候,在地球的另一邊,有一個人瘋了般找她。
原來,她從都不是一個人。
“嘀!”
剛跑出馬路,車子尖銳的鳴笛聲幾乎把耳朵貫穿。
她扭頭望過去,一輛巨山般的藍色貨車如同張着血盤大口的餓狼般衝過來。
她能感覺到車子快速行駛時所引發烈風,當意識到要逃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傻站着做什麼!”
千鈞一髮之際,洛然的手肘被用力拽着,伴隨着一陣天旋地轉,她迎面撞進了一堵溫熱裡。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心跳聲,以及熟悉的懷抱瞬間佔有了她的心神。
“子琛。”
她埋首在傅子琛懷裡,哪怕不用擡頭,她也知道是他,一定是他!
子琛過來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