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奈之下,唐洛然只能點頭,“情緒一來就忍不住了。”其實她並不喜歡當着別人的面提起自己的脆弱面,畢竟她自尊心那麼強。
在遇到傅子琛之前,她自記事起就沒有掉過眼淚,但不知爲何,一碰到傅子琛她就剎不住。
大概是他給的傷害要比過去她所受的都要大得多。
“傅子琛又對你做什麼了?”江瀚臣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他放下手,轉頭又給唐洛然遞咖啡跟一塊精緻的蛋糕——他今天出去就是爲了買給她,卻沒有想到會在辦公室裡看到她。
搖了搖頭,唐洛然接過咖啡,跟他道謝,又不放心地叮囑,“我真的只是突然來了情緒,你不要誤會什麼,我對傅子琛沒什麼感情,又怎麼可能爲他流淚呢?”
以她現在的處境,她完全可以說她跟傅子琛形同陌路。
原以爲這樣能讓江瀚臣放心下來,卻不想他仍然面帶惆悵,不過很快又煙消雲散,對她露出柔和的笑容,“那就好,不過你之後若是想哭,那就來找我,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哭,我會心疼。”
甜膩的情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帶着認真的意味,反倒讓她覺得不好意思。
下意識地別開臉,唐洛然神色尷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恰巧這時他響了,她立即回過頭提醒他,“你響了,趕緊接電話吧。”
“嗯……”點頭,江瀚臣起身走到門口接電話,而唐洛然也將從口袋裡掏出來,她本想開機,卻不想輕輕一按電源鍵,屏幕就亮了。
怎麼回事?她記得她明明關機了。
“是我記錯了嗎?”嘀咕着,唐洛然點開短信頁面翻看,卻發現除了江瀚臣以外的短信都被刪除,而他的最近一條短信是她在此之前沒有看到過的,只是簡短的一句話——“試着心裡只有我。”
像他那樣嗎?
唐洛然苦笑,又不知道該如何回覆,她索性裝作不知道,將江瀚臣的頁面也刪除,然後下牀,走到門口,伸手敲了敲他的背影,眼前高大的背影轉身,對她露出絢爛的笑容。
伸手揉了揉她的髮絲,江瀚臣說話時柔聲細語,“已經休息好了嗎?”
“嗯,謝謝你。”唐洛然點頭,一低頭,就聽他把話接下去,“下個星期你有空嗎?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雖然你會覺得我用心不良。”
他說着,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像是在不好意思。
唐洛然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什麼地方能讓我那麼覺得?”
“我家裡,最近我爸媽從國外回來了,他們說想見你。”江瀚臣輕描淡寫道,看上去很是淡定,卻不想實際上早就緊張得手心出汗。
如他所料,唐洛然石化了。
從副院長辦公室回到婦產科部門所屬茶水間時,唐洛然還沒反應過來。
剛剛江瀚臣跟她說了什麼?讓她去見他的父母親?
他們什麼時候發展得這麼快了?
在門口愣了很久,直到助手喊她,她纔回過神來,一擡頭,就看到鄭小穎饒有興趣地看着她,戲謔道,“去哪兒了?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沒什麼,只是狀態不是很好。”唐洛然儘可能裝作若無其事地往裡走,並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拉開抽屜翻找檔案,然而吸引她注意的是另外一樣東西——放在右邊角落的一個絨面禮盒。
嬌軀猛地一顫,唐洛然轉頭,看向背對着她的鄭小穎,厲聲叫住,“鄭小穎!你是不是動了我東西!”
冷漠的眼神,兇狠的語氣,顯然唐洛然已經篤定就是鄭小穎乾的好事。
而鄭小穎見逃跑不成,只能回過身來,笑得尷尬,“呵呵呵,是碰了一點點,真的只是一點點。”
就算她不一一招待,唐洛然也知道哪個地方不對了——原本被她放在抽屜最底部的絨面禮盒被放到上面來,明顯她的抽屜被動過。
那個禮盒裡面裝着江瀚臣給她的戒指,裡面還特地用字條標明江瀚臣贈送的字樣,江瀚臣的字很漂亮,可謂是龍飛鳳舞。只是再喜歡也不能收下,她一直想找個機會還給他,但又怕他有所誤會才遲遲沒有動作。
沒想到卻被好友知道了此事。
“你看到盒子裡的字條了?”唐洛然繃着臉追問,看着鄭小穎點了點頭,並露出明瞭的神情,她就知道對方一定又誤會什麼了。
無奈地一拍額頭,長髮遮住大半張臉頰,唐洛然撐開眼睛,眼角上挑時透着一絲寒意,“我想你有必要跟我好好談談。”
光是看到這張萬年冰山臉,鄭小穎就知道她一定生氣了。
……
“洛然,我錯了,我也只是在找放在你這裡的檔案時不小心看到,纔好奇地翻出來看一下,誰知道會看到那麼重要的內容,我下次不會了,有什麼事一定等你親自通知我,嗯?”鄭小穎跟在唐洛然背後,一路雙手合十,一邊道歉討好,然而唐洛然愣是不肯回頭。
在洗手間門口停下腳步,她轉身,拉着缺心眼的短髮女孩往洗手間裡走,恰好洗手間裡只有她們兩個人,唐洛然索性將寫着“維修”的站牌移到門口。
靠在洗手盆前,她藉着昏黃色的燈光冷冷地看着鄭小穎,驀地嘆了口氣,語氣不再充滿敵意,更多是無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江瀚臣給我那枚戒指只是爲了讓我拿來當作藉口躲避傅子琛的窮追不捨。”
但是似乎這枚戒指的作用已經不多,她留在身邊也沒什麼用。
“什麼嘛,虧我還以爲你們真的好事將近了咧。”鄭小穎頓時癟了嘴,垂下的眉眼中透着失望,她不耐煩地擡起手抓了抓短髮,又不知該說什麼。
知道她用心良苦,唐洛然一時竟有些愧疚,伸手替她把被抓亂的頭髮弄好,索性將剛剛的事情告訴她,“不過剛剛江瀚臣讓我去見他父母親,說是他父母難得回過一趟,趁這個機會見面。”
話音剛落,氣氛明顯僵住,空氣像是不會流動了。
唐洛然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沒有答應,但也沒有拒絕,他讓我回去好好想想。”
“你說,我該怎麼辦?”她將視線從頭頂挪開,低頭直視鄭小穎,看到對方又驚又喜的神情,她差不多知道了答案。
時間像是流水一般流動着,一秒,兩秒,三秒……
“不是吧!洛然你可得抓住這個好機會啊,千萬別放過江瀚臣,我的意思是你不能放走這麼一個好男人。”鄭小穎突然炸開,抓着她的手臂激動地搖晃着,恨不能大叫出聲。
果然,唐洛然苦笑,“我就知道你會讓我把握這個機會。”
她很清楚只要腦子沒有問題的人都不會想到要放棄江瀚臣這樣的男人,何況這次見面還是男方主動提出,她只要動動嘴,他就能將一切事情處理好。
按理來說她也應該感到高興纔是,然而心卻不由自主地彷徨,猶豫不決。
“你怎麼了?難道說你不喜歡江瀚臣嗎?”鄭小穎也看出端倪來,擔憂地追問,她本想提起傅子琛,又怕唐洛然會想起不快的往事,只能點到即止。
唐洛然搖了搖頭,就她個人而言,她是喜歡江瀚臣的。
說罷,好友就急忙忙把話接下去,“那不就得了?”
“但這種喜歡不一樣,至少現在,我並沒有要着急着跟他確定更親密關係的準備。”唐洛然自己也說不清這種感覺,她更不敢說很有可能是因爲她還忘不了傅子琛。
如果沒有傅子琛,說不定再多的理由都不能阻擋她答應江瀚臣。可偏偏事與願違。
她的想法不被鄭小穎知道,所以她不懂,她就是覺得莫名其妙,還想接着勸唐洛然答應,卻不想鈴聲在此時不應景地響了起來。
循着聲音從白大褂口袋中掏出,在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唐洛然的嘴角抽了一下,像是要冷笑。
“誰?”鄭小穎歪着頭問,而她也不隱瞞,“傅家老先生,也就是傅子琛的爺爺。”
不是吧?那個老頭子打電話來幹嘛?
儘管心裡感到隱隱不安,但唐洛然還是硬着頭皮接通電話,語氣盡可能自然,“爺爺,你打電話有什麼事嗎?”
“聽說你出事故失憶了,還以爲你忘了我呢。”電話那頭傳來威嚴的聲音,令唐洛然不得繃緊神經,緊張地等他接着說道,“自你跟子琛結婚之後,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你現在就回傅家一趟吧。”
傅家?他又打算說什麼?
突然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傅母逼她離婚,唐洛然旋即猜到可能跟這件事有關,她不再多問,也不反駁,只是追問時間,“現在嗎?”
“對,就現在。”傅老先生一字一頓地說道,很快就掛了電話。根本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抓着仍然心有餘悸,唐洛然愣了神,不時眨眼,直到鄭小穎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她才忽地反應過來,“他讓我回去一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事情。”
就算不知情,她也知道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
“那你可得要小心了。”鄭小穎對傅家的事情並不瞭解,也不好多說,不過她可沒有因此就忘了剛剛的話題,俏皮地戳了戳唐洛然的肩膀,笑着提醒,“江瀚臣的事情,你可得考慮清楚了,要知道機會可是難得啊。”
點了點頭,她又何嘗不知道呢?
……
根據傅老先生的吩咐,唐洛然請了假,又在醫院附近的街道攔了一輛經過的計程車,一路直達傅家大宅——坐落於江城繁榮地段的錦繡園,從裡到外都散發着奢華的氣息。
下了車,唐洛然還沒摁下門鈴,眼前的兩扇鏤空大門就向兩邊敞開,可見對方早已等候她多時。
心突然跳得很快,她調整呼吸,儘可能使腦子清醒,才大步邁進。
院子裡的噴泉旁邊停着一輛黑色賓利,一看就知道是傅子琛的車,唐洛然並不驚訝,是因爲在來的路上她就收到了傅子琛的短信,讓她別回來。
她沒有理會,也沒有跟着他的話照做。
僕人開門迎接她,唐洛然剛在玄關換了鞋,一轉身就看到傅老先生站在玄關口,沉着臉看着她,“好久不見了,快進來吧。”
一旁站着他的女婿也就是傅子琛的繼父,唐洛然早前在家宴見過他,他看上去雖然威嚴,實際上在傅家一點實權都沒有,不過是個用來搪塞外人的擺設。
而她也是外人之一。
“是。”點頭問好,唐洛然跟着他們的腳步往客廳走,一停下腳步,一雙穿着黑色粗高跟鞋的腿映入眼簾,緊接着就是傅母沉穩的聲響響起,“今天我就直話直說了,唐洛然你跟子琛離婚吧。”
淡定的語氣甚至透着一絲不屑的意味,一場婚姻在傅母面前似乎很不值錢。
唐洛然擡眸,與她四目相對,同時眼角的餘光瞥向坐在一旁的傅子琛,他皺了眉頭,盯緊她,然後搖了搖頭,似乎在提醒她絕對不能答應。
最終還是默不作聲地在傅母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而傅老先生跟傅父分坐兩頭的單人沙發,他們一坐定,氣氛在一瞬間就僵持起來。
“離婚是怎麼一回事?”傅父扭頭問唐洛然,手肘撐着沙發把手,竭力爭取說話權。
不同於家宴時給足了他面子,這次傅母毫不客氣地打斷,甚至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感受,厲聲喝止,“這還需要解釋嗎?唐洛然五年無所出也就罷了,還三番五次害子琛受傷,也不看他現在憔悴成什麼樣了。”
當着唐洛然的面這樣貶低,傅母還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讓她又是好笑又覺得無奈。
她不反駁,可是傅子琛的反應比她要大得多,“媽,洛然並沒有害我受傷,一切都是我自願的,還有,我也不認爲過兩人世界有什麼不好,沒有誰規定必須要有孩子才能生活。”
他說話時,眉頭緊擰,薄脣飛快地張合,精緻面容難得一見慌亂——由於坐在他對面的緣故,這一切唐洛然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她卻愈發尷尬,因爲她記得,這些年她被傅母侮辱時,傅子琛都是一言不發,就是要幫她,也只是將她帶離現場,就不曾替她說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