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秋嫣然從刑部大門中走了出來,沒有看守,沒有枷鎖,柴寧宇在門口抱臂而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秋嫣然,說道:“看樣子並沒有吃什麼苦頭。”?

秋嫣然卻挑眉道:“你居然來了?”?

“是,走吧,李月影在等你。”?

“別以爲我會領你的情。”秋嫣然心裡不舒服,着實不想領柴寧宇這個情,柴寧宇卻道:“那你可以回去繼續呆着。”?

但是秋嫣然又不是傻子,出來了再進去。她只好鬱悶看着柴寧宇,柴寧宇抖抖披風,轉身走了,秋嫣然跟上來,說道:“事情解決了?”柴寧宇點頭,說道:“高升了,你難道不恭喜恭喜?”?

秋嫣然冷哼了一聲,說道:“你高升,關我什麼事?不過你回來,我倒是很意外,爲了什麼?爲了影兒,向她表示你癡情不悔?哼!”?

秋嫣然對柴寧宇中是不能釋懷,柴寧宇淡淡笑了笑,說道:“隨你怎麼想,給你心裡添點堵,我所願也。”柴寧宇對秋嫣然依舊本着看你過得不好我就安心了的態度。?

兩個人出了城外,向和旻蘊兒約好的地方走去,只是到了地方,還沒見到旻蘊兒,就先看見惠如清站在不遠處,柴寧宇不禁大皺其眉,這個惠如清還真是陰魂不散。?

夜色漸漸隱沒了大地,幾個人急於趕路,錯過了宿地,眼看前面便是一片荒郊,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似乎今夜只有露宿荒郊了,旻蘊兒眼尖,看到遠處有些燈光,便說道:“那邊好像有人家,不如過去看看。”?

幾個人向着燈光的方向走去,遠遠看去,卻是一家客棧,柴寧宇不禁道:“這荒郊野外,有點怕也不是安分的人開的,待會進去,都小心一點。”?

客棧里人並不多,幾個人剛一進門,夥計便殷勤的迎了上來,秋嫣然沒去理會別人,開口便說道:“我要一間上房,再燒些熱水送來,我要洗個澡。”說着她手指輕輕一彈,一支玉釵從她指尖彈了出去,射進了櫃檯面上的木頭中,掌櫃的看着那支玉釵神色一變,那是一支做工簡單的普通玉釵,只不過釵尾是一隻振翅的燕子。?

掌櫃的擡頭向秋燕然看過去,秋嫣然面無表情的說道:“晚上想睡個安穩覺,不會被打擾吧?”掌櫃的急忙點頭哈腰道:“不會,不會,姑娘只管休息就是,小的帶姑娘上樓看看房間。”掌櫃的點頭哈腰的引了秋嫣然上去了,柴寧宇站在大堂中掃視了一圈,店裡僅有的幾個客人看似都是普通人,沒有什麼異樣的地方,柴寧宇把劍放在了桌子上,說道:“有什麼吃的?先來點。”?

二樓上一扇客房的門打開了,一個人走了出來,站在二樓,憑欄而立,向大堂下面俯視過來,這人看起來應該是個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頭上披着白紗,從頭到腳都被包裹了起來,完全看不出身形樣貌,似乎是個回民女子,但是她的手卻放在外面,纖長的手指扶着二樓的欄杆,若是回民女子,便是手也不能露出來纔對。?

女子俯視着大堂,站了一會,又回去了。柴寧宇挑着眉,沉思着不說話,旻蘊兒不禁問道:“怎麼了?”柴寧宇道:“這人不知道是誰,倒像似曾相識。”?

幾個人都沒再說話,心中卻都已經留上了心。?

夜深人靜時,秋嫣然在自己房中洗完澡吃過飯,早已上牀休息了。黑暗中卻隱隱傳來瑟瑟之聲,似是有人在屋頂上,秋嫣然合目假瞑,就聽屋頂上一串腳步聲掠過,她立時握劍,一躍而起,瞬忽間已經出現在了客棧樓頂上,就見黑暗中一道身影躍了下去,秋嫣然青喳一聲:“什麼人?”?

一見便向人影刺了過去,她出手之間,不過驚鴻一瞥,劍光已到了那人身後,就聽那人驚呼一聲,隨即旁邊寒光一閃,又是一把劍刺來,擋開了秋嫣然手中的劍,秋嫣然心中吃了一驚,乍然交手就發現後來這人劍法之高,只怕當時無人能出其左右,只不過功力甚是淺薄,被秋嫣然震的退了出去。?

秋嫣然心中吃驚時,就見劍光再次劃了過來,在眼前幻出一片劍影,虛實難辨,秋嫣然稍一疏忽,便險些被她所傷,心中自然更加吃驚,她竟然不知道江湖上什麼時候多了這樣一個高手,當下腳下一錯步,就聽一陣碎裂之聲自她腳下而起,屋頂上的瓦片在她腳下碎裂,飛濺了起來,一片碎碴激射向突然出現的這個人。?

黑夜中穿了一陣叮叮噹噹的聲響,碎瓦被對方盡數當落,但是對方也被秋嫣然射出碎瓦時所發出的強勁的內力震退,腳下一空,向下摔了下去,秋嫣然手腕一動,手中的劍就向那人刺了過去,黑暗中前面那人驚呼道:“秋姐姐,別傷她!”?

秋嫣然一聽這聲音及時熟悉,當□影一折,收回了劍勢,將劍背在手肘後,凝神看去,眼前卻是個難以看出年紀的女子,女子樣貌極美,此時瞪一雙大眼睛,看着秋嫣然,似是並無敵意,相反還微微有些無措,眼神有些怯怯的,道:“你別欺負克西雅,我就不跟你動手。”?

這人秋嫣然並不認識,但是聽她一說克西雅,急忙轉目望去,就見黑暗中一個人已經跑了過來,正是克西雅,秋嫣然不禁奇道:“你怎麼在這?還大半夜在這裡轉?”克西雅笑道:“吐蕃已經亡了,蒙古人囚禁了我,我是從吐蕃逃出來的,這大半夜我是出來找師姑的,師姑腦子有點糊塗,經常就找不見人了。”?

秋嫣然轉頭向那女子看去,詫異道:“她是你師姑?司南鳳的女兒?”?

克西雅點頭道:“師祖婆婆已經過世了,師姑離不開人照顧,她又跟我玩的好,我只好把她帶在身邊照顧着。”?

秋嫣然收起劍,說道:“我們很久沒見了。”克西雅笑道:“我們回房間說話吧。”?

旻蘊兒在深夜裡睜開眼睛,卻看到身邊柴寧宇前身坐在一邊,警惕的看向窗外,旻蘊兒奇道:“怎麼了”柴寧宇道:“外面有動靜。”旻蘊兒聞言,急忙伸手去摸放在枕邊的笛子,然而手落下時,枕邊卻什麼也沒有,她急忙扯了扯柴寧宇,比劃道:“我的笛子不見了。”?

柴寧宇神色微變,果然是老熟人,倒是很清楚旻蘊兒有笛子在手便是天下無敵,沒了這笛子,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而且居然能在柴寧宇身邊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笛子,這身手也是絕不可小覷的。?

柴寧宇輕聲道:“你呆在這裡,我出去看看。”?

她下了牀,走到門邊,側耳聽了聽,外面沒有任何聲息,柴寧宇伸手打開房門,一雙眼睛警惕的向黑暗中看去,猛然間眼前一道人影突顯,隨即一股清香撲鼻而來,柴寧宇不假思索向後退去,躍回了房間中,一手掩鼻,一手關上了門,輕輕叫了一聲:“蘊兒,走!”?

旻蘊兒還來不及反應,她已經被柴寧宇攔腰抱了起來,從窗戶中躍了出去。?

秋嫣然在房中點起了燈,正在和克西雅說話,問起她是如何從吐蕃逃出來的,克希亞說道:“自然是師祖婆婆叫人把我救了出去。”外面卻突然傳來一些響動,秋嫣然不禁挑眉,道:“這深夜,不睡覺的人倒是不少。”?

克西雅說道:“我師姑是夜貓子,白天怕見人,晚上便出去玩兒。”秋嫣然的疑惑被克西雅打岔混過去了,她奇道:“你師姑這毛病好怪。”克西雅咬着嘴脣笑笑,說道:“李先生沒跟你說過麼?師姑變成這樣,當日還是因爲她呢。”?

柴寧宇帶着旻蘊兒剛一落地,黑暗中便有幾條人影迅速圍了上來,只見眼前寒光閃現,一把劍已經到了旻蘊兒的頸前,柴寧宇大驚,身影一動,把旻蘊兒掩在了身後,就見突襲的這人,卻是一直跟在格瑪身邊的獨眼女子,但是還不容柴寧宇多想,幾道劍光已經悄無聲息,迅如雷電一般向旻蘊兒刺了過去,顯然他們非常清楚旻蘊兒是柴寧宇要害。?

柴寧宇經過大變,身手已不如以前好了,現在又要保護旻蘊兒,竟被這幾個人逼得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柴寧宇眼看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伸手把旻蘊兒推出了圈子外,叫道:“你快跑。”?

旻蘊兒被推得一跤跌在地上,眼看柴寧宇身陷險境,急忙從地上翻了起來,重新跑進了客棧裡,跑到惠如清住的房間門口,用力砸響了房門,惠如清披衣打開了門,就見旻蘊兒一臉張皇失措,焦急的比道:“有人要殺寧宇,求你救救她,求你…….”?

一把劍卻出現在旻蘊兒雪白的頸子上,惠如清大吃一驚,卻見一個白衣女子淡淡笑着,挾持了旻蘊兒向後退開去,向他說道:“你要你的聖女活着,就去叫柴寧宇進來。”?

惠如清輕輕挑了挑眉,不敢輕舉妄動,微微稽首,向外面走了出去。?

柴寧宇很快隨着惠如清重新回到了房間裡,房間裡,旻蘊兒已經昏過去了,靜靜的躺在牀上,一個白衣女子坐在旻蘊兒身邊,伸手撫摸着旻蘊兒的頭髮,望着旻蘊兒沉靜的面容,淡然道:“柴寧宇,我們又見面了。”?

這個人就是晚間出現在二樓上的白衣女子,柴寧宇看着眼前這人,眼神沉寂下來,說道:“竟然是你。”?

出現的這個人不是別人,竟然是格瑪,死在了火中的格瑪。?

柴寧宇看着她放在旻蘊兒臉頰上的手,那隻手只要一發力,就可以捏碎旻蘊兒的頭骨。她嘆了一口氣,扔下了手中的劍,說道:“你想怎樣?”?

格瑪輕輕笑道:“我要你這雙眼睛,你自己刺瞎自己的眼睛,我就饒她不死。”柴寧宇的目光一凜,死死地盯着格瑪,格瑪看着她的目光,恨恨的笑道:“我最恨的就是你這眼神,像狼一樣惹人厭惡!怎麼樣,你要她死,還是要你的眼睛”?

柴寧宇愣在了那裡,若是讓她變成一個瞎子,還不如讓她去死,變成瞎子不過就是一個廢人了,她可以接受死亡,可以接受非人的折磨,就是沒法接受自己變成一個廢人。她的五指緊緊攥了起來,看着格瑪說道:“我給你這條命還不行嗎?”?

格瑪冷笑道:“不行,你要是死了,就沒什麼意思了,你還得活着,然後看着自己失去一切,哈哈。。。。。”格瑪壓低了聲音,低着頭悶悶的笑了起來。柴寧宇的五指攥的指節發白,目光更加陰冷起來,說道:“我已經失去過一次了。”?

格瑪冷笑着,說道:“不,那不算,那時你還有東西撐着你,還有你對我的仇恨撐着你,你還有旻蘊兒的癡情,我纔是真真是去了一切,我的家國,我的愛,還有我的熱血,你把這些剝奪的乾乾淨淨。”?

她說着話,神情有些激動起來,手指漸漸收緊,卡着旻蘊兒的太陽穴,旻蘊兒的臉色已經蒼白了起來,柴寧宇眼看着旻蘊兒,不敢輕舉妄動,她身後的惠如清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眼睜睜看着,許久後,惠如清突然說道:“你要是不願自毀雙目,我來幫你!”?

他身影一動,手指如鉤,向柴寧宇插了過去,柴寧宇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惠如清怒道:“你不是愛旻姑娘嘛?這時倒拿出你的愛來給我看看!”柴寧宇聞言,怔了一下,臉色蒼白起來,頓了一頓,嘴脣微微有些顫抖,說道:“你帶蘊兒走。”?

惠如清怔了一下,柴寧宇擡眸看着他,說道:“你帶蘊兒走,好好照顧她。”話語聲中,她擡起了右手。?

兩行血淚順着她的面頰流了下來,柴寧宇用手指刺瞎了自己的眼睛,她任由血淚肆無忌憚的長流,口中輕輕說道:“帶蘊兒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