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進了房中,小心翼翼過去,端了酒壺給她斟上酒,輕聲說道:“你彆氣了,我剛纔說你噁心,其實說的不是你噁心,我是說。。。。我是說,你抱個死狗來,弄得一身血,還來親我,才覺得噁心。”柴寧宇木然端着酒杯,依舊默然無語。?
石榴伸手拽了她的袖子,嗲聲說道:“別生氣了,不如我陪你喝酒麼。”柴寧宇擡頭看了看她,看眼前那張臉,彎眉秀目,櫻脣一抹紅,鼻尖挺而尖俏,旻蘊兒的鼻子就是這般摸樣,讓她溫婉的面容看着多了兩份淘氣。?
柴寧宇出神起來,伸手撫着她的臉頰,一雙眸子凝望着她,似乎要把她包進眼睛裡去一樣。石榴見她也不責怪自己,此時又如此看着自己,眼神裡都是溫柔,心裡先慚愧起來,低了頭也不知道說什麼。柴寧宇輕聲道:“你現在怎變了這麼多?完全不似以前了。”?
柴寧宇心裡還是鬱郁的,趙銘止看她難得展顏,開解她說道:“你也別多想了,這女人嘛,都是一樣的,沒見識沒頭腦,菟絲子一樣,巴結男人混個名分於她來說那是天大的事,爭風吃醋,互相攀比,眼皮子又淺,她們也就只會這些,腦子裡只有這些,也不能夠怪她們。”?
柴寧宇笑道:“沒事,我不會往心裡去的。”?
趙銘止還是怕她鬱悶,於是又約了幾個人,拉了她去清樂坊散心。趙銘止確實對柴寧宇極爲用心,雖說他們也就是虛鳳假凰一場戲,但是趙銘止能留着她一直在自己身邊,日日能看到,隨時能暢聊,陪她廝混玩耍,他也算是知足了,反正就這樣養着柴寧宇,偌大一個榮國府,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奇的是今日去的時候只有老媽子把他們引了進去,青蓮卻不見出來,老媽子陪笑說道:“青蓮姑娘今日約了大夫來瞧病,幾位先喝口茶等等罷,過會就下來了。”青蓮一直身有宿疾,吃了多少藥換了多少代夫也不見起效,有常來往的恩客,看她病一直醫治無妨,還特意使了胡偉德來給她看病,胡偉德給她開了藥,由每月三次給她鍼灸,照樣還是不見起效。?
這裡趙銘止幾人喝着茶正閒聊着,一個人忽然扯着趙銘止說道:“快看,來這裡的女子不止雲鶴兄,這又來了個。”趙銘止心裡疑惑擡頭看去,這不看則已,一看就愣在那裡,眼前老媽子引進來三個女子。?
起先兩個女子肩披着短披風,一身黑色滾了紅綢邊的勁裝短打,腳上是黑色牛皮軟靴,腰佩長劍,兩人都一手按着劍柄,走過來時清冷的眼神看着趙銘止等人,充滿了警惕,兩女子後面跟着一個女子,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肩揹着一隻藥箱,穿一身青色的軟緞長衫,襯着同色的百褶裙,烏髮鬆鬆挽了一個垂雲鬢,面容清麗,眼眸溫婉,氣質淡然,行動時衣袂輕飄,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一般。?
趙銘止詫異的急忙拽着柴寧宇說道:“快看,你夫人來了。”柴寧宇疑惑的轉頭去看,卻只見一個背影上了樓梯,進了青蓮的房中,先前那兩名女子便守在樓梯口,雙足跨開,一手扶劍,一手叉腰,看着氣勢洶洶,瞪着趙銘止這些人,似乎是在警告他們不要靠近。?
青蓮房中,青蓮伏在牀上,看來人進來,問好道:“李姑娘來了。”李月影輕笑道:“你吧衣服解了罷。”青蓮解了衣服,伏在牀上,李月影打開藥箱,拿出金針,一支支拿出來放好消毒,一邊說道:”近日可覺得好了些?“?
青蓮輕輕嘆了口氣,說道:“還就是那樣。”李月影笑道:“其實我這醫術也不見得比我師兄高明,我師兄叫我來幫你治,不過是讓我開解開解你,你這是心病,心事太重,以致積鬱成疾,你若是放不寬心,便是神醫也是無用啊。”?
青蓮聞言嘆道:“我這種人時運不濟,天生的苦命,如今年紀也是不小了,依然無着無落,便如飄萍一般,哎。。。。。。”李月影聞言,一邊扎針,一邊無奈搖頭道:“這天下間多是苦命人,如你這樣想,豈不是都該去死了?”?
青蓮卻道:“天不待我,奈若何?”李月影聞言,無奈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
這裡李月影給她扎完針,出門來,正欲離開,趙銘止急忙湊過來說道:“柴夫人。。。。。。”只是他方纔張口,就聽滄啷之聲,守在樓梯邊的那兩個姑娘已經拔劍出鞘,劍尖指住了他的喉嚨,趙銘止驚嚇之餘,一把拉過柴寧宇,把她擋在自己身前,叫道:“你們莫要動手,我這裡也有高手的。”一個姑娘怒道:“登徒浪子,亂叫些什麼?”?
李月影擡頭看去,正好和柴寧宇面對面,不禁心中詫異,說道:“翠屏,翠竹,無妨,只是故人而已。”那兩個姑娘聞言,收起了劍,眼神卻還是警惕的盯着眼前這些人。李月影看着眼前的柴寧宇疑惑道:“我聽聞說你兩年多前在金城戰死,怎麼會在這裡?”?
柴寧宇聞言,看着眼前的人,目光遊離,手捏着摺扇拍打着掌心說道:“這位姑娘認識我?不知道你說的什麼,我沒聽明白。”李月影眼中露出一絲疑惑,趙銘止急忙道:“大夫說她得了離魂之症,許多事都記不起來了。”?
李月影看看眼前的柴寧宇,看她目光閃爍,也不正眼看自己,笑道:“哦,離魂之症?不如讓我幫她看看吧。”柴寧宇聞言,急忙說道:“不必不必。。。。”李月影又笑道:”那你又怎會在這種地方?”?
柴寧宇急忙說道:“散心,散心而已。”?
李月影卻道:“得了離魂之症,卻還不忘尋花問柳,真是死性不改。”她說着輕輕一拂袖子,向外面走去,翠屏,翠竹急忙跟上了她。柴寧宇看她離去的背影,長出了一口氣。?
青蓮隨後走了下來,輕笑道:“讓諸位久等了,奴家先給諸位賠禮了。”說着,目光看到柴寧宇,忽然想起什麼,說道:“對了,那日來了一位客人,站在那塊石前看了半日,問我後面那兩行詩出自何人之手,我也不知該如何說妥當,便告訴他刻了那詩的人我也不知道名姓,盧公子可否知道?看那位客人不似一般人物,官話倒說得生硬,我看來看去倒像是蒙古貴族。”?
柴寧宇聞言,用扇子點着腦門思忖道:“還真是記不得了。”青蓮笑道:“記不得便罷了。”?
當下青蓮也未再深究,一羣人談詩論酒,酒至半酣,青蓮一手攀了柴寧宇的肩膀,說道:“公子可還記得以前說的話?”柴寧宇疑惑道:“說的什麼?”青蓮嬌嗔道:“記得公子那次來時,酒過三巡,我出了個上聯,難道忘了。”?
柴寧宇思忖半天說道:“我還真是忘了。”青蓮聞言,失望起來,有些不快。趙銘止急忙打圓場說道:“她連自己從哪來的都不記得了,何況些許小事。”青蓮聞言,笑了起來,倒也釋懷,扯了柴寧宇在她耳邊說道:“那次我出上聯,浮萍隨流去,不知何方。公子戲語道:既然不知何去,何不來此?”?
柴寧宇聞言想了半天,還真是想不起來,於是笑道:“還真是記不起來了。”青蓮聞言,眼眸流轉,望着柴寧宇道:“那若是今日我還出此對,公子還那麼答麼?”柴寧宇聞言愣了一會,青蓮是在向她傳情達意,柴寧宇怎聽不出來?思忖半響後說道:“如今我也都飄萍一根,不知何去。”青蓮轉了身,去拿酒壺,低眉頜首,輕聲道:“只要有心,別的不怕。”?
柴寧宇急忙舉杯:“喝酒,喝酒。”?
一羣人喝到東倒西歪才從清樂坊出來,走在街上,柴寧宇醉醉顛顛,用扇子點着街上的人說道:“看這些人,行路匆匆,究竟有幾人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趙銘止也醉了,聞言道:“你管人家去那裡”?
正說着,街上忽然過來一輛馬車,是八匹馬的馬車,車上黃金爲飾,輕羅爲帳,錦絨爲墊,車前有護衛開路,車後有巡騎隨行,馬車四周的輕羅帳全部搭了起來,車上坐着一個人,穿着一身白色,額上帶着金抹額,容貌秀美,看上去雍容華貴,卻是一個美貌女子。?
趙銘止不禁道:“咦,這女王怎又來臨安了?”?
柴寧宇聞言,也擡頭看去,卻是格瑪。她一時愣在那裡,愣愣看着格瑪,馬車從她身邊經過,車上的格瑪也看到了柴寧宇,秀眉微微攢起,雙目一直看着她。身邊有人問趙銘止道:“莫非她認識雲鶴兄?”?
趙銘止隨口道:“何止認識。”?
柴寧宇和格瑪的目光互相對視着,漸漸遠離,格瑪的目光很複雜,似乎欣慰,又似乎憂傷。柴寧宇愣愣站着,趙銘止走過來拖了她的手臂道:“走吧走吧,她在怎麼樣也不能在這裡對你不利。”?
誰知兩人才回到府裡,下人就來傳話說趙崢要趙銘止帶了柴寧宇去見他,趙銘止一聽就覺得不妙,酒也醒了幾分,再看柴寧宇還醉顛顛的,頭疼之下,無奈硬着頭皮拉了柴寧宇去見趙崢,柴寧宇這樣一個人放在府中,趙銘止的父母要是之前還掉以輕心了話,再見過柴寧宇之後就放心不了了,今日趙崢特地要見柴寧宇,必然是有原因的。?
到了後面正屋裡,趙銘止就見自己母親和趙崢都在,急忙跪下請安,趙崢看着立在一邊的柴寧宇,大皺其眉,伸手拿了一本書扔在柴寧宇腳下,說道:“何爲婦道,何爲人倫,你這等人該好好學學,既然識字,且先去把這本是給我從頭到尾背下來。”?
柴寧宇低頭一看,卻是《女戒》,柴寧宇本就有幾分醉意,此時一看,不禁大笑:“不必背了,這書我早學習過了,王爺聽我背給你聽。”她說着便背了起來,一直背了頭三頁都一字不差,趙崢看她背得流利,不禁皺眉道:“你既會背,就更該比別人懂道理,遵從婦道,安分守己纔是!”?
柴寧宇卻道:“王爺必然不知這女戒背後之故事,若是知道,就不這麼說了,當日東漢和帝之後鄧綏,被宮中排擠,於是求問班昭,何以立足?班昭授之以女戒,叫她以此爲兵法,這纔有了垂簾聽政之典故,有了後來自稱爲朕,咳嗽一聲全國上下也要抖三抖的太后鄧綏,王爺果然就是王爺,果非俗人,是要以此來激勵在下麼?”?
話說完,趙崢的氣的臉都青了,但是居然無以反駁。又聽柴寧宇道:“在下自幼博覽全書,但凡與我有益之物皆會兼收幷蓄,管他講什麼,只看能不能爲我所用,只要能爲我所用,都會一一記在心上,王爺就不必費心了,在下告退。”?
柴寧宇甩袖走人,趙崢愣了半天,忽然怒道:“人說女子無才便是得,果然沒說錯,倘若女子都是她這樣,這天下豈不是大亂了?”跪在一邊的趙銘止止不住低頭偷笑,趙崢不禁遷怒,指着他罵道:“你看你找了個什麼樣的女人來?不倫不類,講起話來倒是一套一套。”?
這裡柴寧宇回到書齋,看天色已晚,只是酒後頭暈,有些昏昏然,正欲回房休息,突然腦後風向,柴寧宇急忙一側身,一把劍擦身而過,刺空了,柴寧宇回頭看去就見一名黑衣斗笠女子,站在那裡,說了一聲:“跟我來。”隨即飛身上了牆頭,向外縱去。?
柴寧宇皺了眉,也飛身而起,緊緊跟上,一前一後出了榮國府,到了府邸後面一片楊柳林,就見一個一身白衣的女子遠遠站着,柴寧宇走過去,眼前人卻是格瑪,格瑪身邊還有數名劍士,左右護攏着她。?
格瑪見她過來,遠遠便道:“我就知道你沒有死,接着。”話語中,一樣事物向柴寧宇飛了過來,柴寧宇伸手接住,卻是她在戰場上弄丟了的軟劍,格瑪冷笑道:“一名將軍,卻連自己的劍都丟了,你還有臉活於人世?”?
柴寧宇眼眸微微眯了起來,說道:“你來見我,是要殺我,還是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