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失敗又慘遭羞辱的夜。
小樓揹着昏迷的書恩急奔,每一步都充滿了鬱悶。
鎖木雖然雙手斷了十幾處,但邁開的步伐卻十分穩健。
他心中一直反覆播放在加護病房中的打鬥畫面,思考着如果重來一遍,自己與小樓是否有任何可能在黑影不留情面的情況下逃走。
漸漸地,汗溼了背脊。
兩人彎進街角小弄稍作停留,這裡只有失意的醉漢跟拾荒客,漆黑又污濁的酒氣,還有從附近三流酒吧幾經折射過來的一點霓虹光影。
一個空酒瓶叩叩在地上轉着,還有被灌醉的酒家女扶着牆壁的嘔吐聲。
“後面好像有人跟蹤?”書恩突然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說。
鎖木與小樓心中一凜,還沉浸在戰敗氣氛中的兩人,根本沒有注意到背後有雙靜悄悄的眼睛。
腳步停止。
後面的無聲凝視也停止。
“不知道有沒有敵意,要跟他打聲招呼嗎?”小樓想借氣息流動觀察跟蹤者的實力與意圖,但被凝視感竟完全消失,方圓二十公尺內並沒有任何吸血鬼,好像剛剛只是一晃而過的錯覺。
小樓心想,如果沒叫靈貓先去集合的話,它們應該能夠確認目前的情勢。
“如果你不介意一個晚上連打三次敗仗的話。”鎖木很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態不佳,他已經將心態重新調整。
敵人高明的追蹤術,多多少少也透露出危險的信息。
小樓還沒反脣相譏,一個甜美高挑的身影慢慢走出巷子,高跟鞋的聲音叩叩作響。
“你們好,請問你們這些人到東京的目的是什麼?”甜美的身影開口。
是阿不思,親切的聲音宛若東京觀光大使,似乎沒有敵意。
獵命師們看着這位身穿紅色皮衣、笑得花枝招展的吸血鬼,有些訝異。
阿不思如果一直保持跟蹤的狀態,深受重傷的他們自忖無法用武力迫使她現身,如此一來,在無力解除的“跟蹤/擺脫不了/持續監視”下,他們只好在東京都內遊蕩,根本到不了集合的地點跟大家會合。
更確定的是,極度緊繃的情緒將不斷壓迫、擾亂他們,甚至讓他們在關鍵時刻做出錯誤的決策,這點他們知道,阿不思也知道。
所以,這個情勢代表兩個可能的答案。
答案一,眼前這名主動現身的女吸血鬼實力不強,只是跟蹤術高明罷了,爲了避免無謂的戰鬥,這女吸血鬼心想不如由她開啓溝通,如此方能和平地帶些信息回去。
答案二,眼前這名主動現身的女吸血鬼實力很強,有把握在現身後繼續給出超過追蹤時的壓迫感,或者根本就是想展現可觀的實力,或許乾脆開啓戰爭,或許僅是想更快速取得信息。
“我們不會回答吸血鬼的問題。”小樓說着一口流利的日語,伸手拍拍肩膀上的書恩。這個動作示意書恩在戰鬥開始的瞬間,務必做出該有的反應。
“你們好像不是獵人?”阿不思沒有被小樓的冷峻影響,依舊微笑。
“如果你不介意,我們也可以變成獵人。”小樓恐嚇着。
他已不是第一次來到東京,什麼“東京沒有吸血鬼獵人”這狗屁不通的傳說,他根本就當成笑話。
阿不思的微笑硬生生凝結了。
書恩打了個冷顫,她感覺到自己牢牢抱着的小樓背部,瞬間涌出大量溼冷的汗漿。
尚在十公尺外的阿不思慢慢踏出一步,這小小一步卻讓三人有種阿不思已經來到眼前、快要碰到鼻子的恐怖錯覺。
小樓的心臟幾乎要立刻停止跳動,他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害怕到完全不知道該有什麼反應。
阿不思第二步微微擡起,即將落下。
氣氛凝滯到最極端,危險的關鍵時刻。
“我們不是獵人。”鎖木用生疏的日語果斷開口。
他在阿不思那一步的短暫時間中清楚知道,即使他雙手沒有受傷、小樓左手無恙、書恩信心未失,合三人之力最多恰恰打成平手。
但最有可能的情況,是一面倒被屠殺。
“那就好。”阿不思的笑容再度綻放,像是鬆了一口氣:“這麼說,醫院那檔事純粹是誤會。”
小樓看着鎖木,同樣等待他的回答,神經緊繃依舊。
“希望是,我們根本沒打算跟你們動武,是你們先展開攻擊。”鎖木沉着地說:“我們對血庫沒興趣。”
“的確沒有感興趣的理由,炸掉一、兩個血庫根本沒什麼影響,整個東京都是我們的提血機。”阿不思點點頭表示相信。
小樓勉強鬆了口氣。
阿不思又問:“你們既然不是獵人,那是什麼?你們知道我們的存在,又是武功高強的人,所以請原諒我的好奇。”
“很抱歉,我們不能回答你這個問題。”鎖木委婉拒絕,但又附帶說:“不過我們來東京的目的,保證不會對你們產生威脅,除非你們自討沒趣。有些衝突是可以避免的。”
阿不思失笑。
“如果你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那麼請留下一個人讓我帶走,我好回去有個交代,如果你們怕我會拷打那個人問出些什麼秘密,那麼,留下屍體也行。然後,在三天之內辦完你們要辦的事,立刻離開東京。”阿不思用撒嬌似的口吻提議:“我是個明理的人,大家各退一步。”
鎖木皺着眉頭,小樓一副快要爆發的模樣,書恩則聽見了自己嘴裡牙齒的顫抖聲。
“恕難從命,儘管你的提議並不過分,但如果你堅持,那就只有一戰了。”鎖木深深吸了一口氣,運起獵命師極耗真元的療傷秘法,讓一股剛猛的氣息傳導至兩臂,將十幾處斷骨暫時接續起來,雙拳緊握。
方纔對“黑影”都沒用上這招,顯然鎖木對眼前的吸血鬼評價更高。或者,鎖木下意識裡對“戰敗”與“被殺”做了不同的批註。
“沒錯,我們是不會拋棄同伴的。如果你認爲這場戰鬥是一面倒的話,你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小樓將書恩放下,拱起身子。太極拳的起手式。
阿不思搖搖頭,帶着遺憾的笑容說:“真是一羣蠻不講理的人。”但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她的表情之無奈,就像看着一羣頑皮的小孩。
“我必須提醒你,我們的確是一個團體,而此時此刻我們的位置距離所有人集合的地點只有兩條街距離,而你不可能一次狙殺我們三人,但只要我們其中一個跑到……”鎖木在戰鬥前做出最後的分析,試圖恐嚇敵人。
“我知道,只要你們中的一個跑到那裡,我就倒大黴了。我感覺到了啊,那裡大概還有五個人吧,好像都很厲害。”阿不思微笑打斷鎖木的分析,說:“不過我的算盤跟你不太一樣,如果你不合作,我就先殺了你們兩個,然後將那女孩的脊椎骨打斷,帶回去慢慢拷問。整個過程不到五秒,不會讓你跑太遠的。”
不只鎖木,連不肯在言語上退讓半步的小樓都很吃驚。
眼前的女吸血鬼極爲可怕,居然用“感覺”就知道還有五個奉命前來巡捕“黑影”的獵命師在兩條街之外的地方等待三人前去集合,這簡直是靈貓感應的範圍,甚至更爲精準。
“你幾歲了?應該活了兩百年了吧?”小樓的拳頭盯着阿不思,她的身上一定也有着什麼……可怕的生命能量支撐着。
“真沒社會常識,小姐的年齡當然是秘密呢。”阿不思說。
然後消失。
小樓大吃一驚,直覺往左一躲,撞上滿是塗鴉的牆壁。
焦黑的左手在半空中旋轉着,血水飛濺。
鎖木大喝一聲:“快跑!”鋼臂朝倏忽即逝的紅影連續擊出十拳,企圖封住阿不思的身形。
眼睛一黑,鎖木轟然跪倒。
他特別鍛鍊過的頸子比真正的鋼筋還要堅硬,此時一記簡潔明快的手刀卻讓他幾乎喪失意識。
但阿不思停下了近乎行刑的動作。
書恩劇烈喘息,被眼前突如其來的狀況震懾住。
一個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高瘦男子凝立於書恩與阿不思之間。
阿不思皺了皺眉頭,將距離鎖木天靈蓋只有半個指甲的手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