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宮澤清一,32歲,還在警官學校受訓時便以縝密的心思嶄露頭角,同學對他的聰明與想象力豐富的推理推崇備至,連食古不化的教授都對他讚譽有加。所謂的優秀生就是指這種人吧。

優異的成績與表現,讓宮澤一畢業就進入東京警視廳裡最富有挑戰性的重案組,然後結婚生子,買樓買車,跟一般人的生命歷程無異。

直到前年,宮澤破了讓銀座小孩聞之變色的“子夜拔頭人”案後,立刻獲得警視廳高層的極大重視,進入他夢寐以求的“特別V組”,擔任高級案件分析員。

那時,宮澤的妻子剛剛生下第二個孩子,取名幸子。事業與家庭雙雙得意的情況下,宮澤的人生動力卻開始枯竭。

在進入特別V組之前,宮澤總是好奇地打聽這份年薪高達1600萬日元的工作到底在做些什麼,但被問到的警官不是同樣毫無頭緒,就是大聲喝斥宮澤級別不到不要多管。

“混帳,不過是替吸血鬼賣命、掩蓋的骯髒組織。”

宮澤抓着方向盤咒罵着,要不是退出組織會讓家人變成吸血鬼的盤中飧,他一分鐘都不想待在這個全日本最墮落的機構,爲虎作倀。

特別V組,尤其是負責首都東京的V組,乃是實際統治整個日本的吸血鬼政權的滲透與延伸,負責掩飾吸血鬼的存在,職責包羅萬象,暗殺、清理現場、新聞控管、監控謠言流向、恐嚇、盤查、監聽等,單憑一張巴掌大的證件就可以通行東京各重要機構,徵召一般警員執行臨時性的任務。

特別V組最主要的活動,包括先各刑事單位一步檢視各兇案現場,研判是否爲吸血鬼或是人類的犯行,如果是吸血鬼做的案子,便毀滅現場,必要時殺死相關人證,然後往上呈報,讓吸血鬼政權接手調查。

好聽一點稱之爲鷹犬,俗稱走狗。

當初申請進特別V組的條件之一,除了優異的工作能力外,便是家庭幸福美滿。這讓宮澤深陷泥沼,無法全身而退。

但宮澤畢竟是個不能缺少挑戰的男人。

有些人,就是無法忍受翅膀上的羽毛褪色、啞落。

回家的路上,宮澤慢慢在腦中組合各件兇案的資料,以自己的節奏進行拼圖。

他將兇嫌稱爲“殺胎人”。

“起先是北海道的林道,然後一下子跳到札幌的陋巷,然後終於來到東京,青山車站後的路燈下、臺場潮見的單身公寓、原宿妙圖寺的女子廁所、上野湯島路旁的廂型車、上野東照宮的醫院外、銀座高級住宅區的停車場……”宮澤思索着。

就合理性來說,這個變態的兇手擁有常人辦不到的運動能力,還有可怕的手勁,就這兩個條件來說,只有受過特殊武術訓練的吸血鬼獵人,或是吸血鬼才能辦到。

問題是,日本是世界上惟一沒有吸血鬼獵人存在的國家,尤其是首都東京,吸血鬼們掌握了國家大政、經濟、媒體、軍警系統,與犯罪活動。那些V組的老傢伙,就是因此認定殺胎人是個失控的吸血鬼。

這並非不可能。

以前也發生過逃脫組織的吸血鬼,一路吸食人血犯案,或是從國外進來的西洋吸血鬼,無視東京地頭的規矩。

“但這傢伙的的確確在兩個月前的北海道,大白天的林間步道,用相同手法殺害一名孕婦跟她肚子裡的畸形兒,還在動手前迅速將孕婦的丈夫用手刀敲昏。如果他是個吸血鬼,那就表示他有一個人類共犯,而那個共犯也碰巧跟他穿一樣尺寸的鞋子,擁有一樣的體能條件,也擁有一樣的恐怖手勁。”宮澤將金龜車右轉,將車窗拉下。

深呼吸,清晨的冷冽空氣鑽進他的肺,讓他思慮清晰。

“但我可不認識這麼節制的吸血鬼。不只是北海道的首發案件,在原宿妙圖寺的女子廁所裡原該有三個目擊者的,但殺胎人同樣先將這些‘目標之外’的閒雜人等飛快敲暈,然後才針對孕婦下毒手,從頭到尾都沒有嘗過一滴人血,該說他冷靜自制呢?還是該說他仁慈?”

宮澤深深吐了口氣。

“殺胎人爲什麼對畸形兒這麼仇視呢?難道他自己本身也是殘廢?還是他正在執行某個宗教的儀式?從北海道一路殺到東京,一定不是路線上的單純巧合,得回去查查書才行。不過他既然針對懷了畸形胎的婦女下手,也實在太容易掌握他下一個目標了。別急,我馬上就可以逮到你了。”

無論如何,畸形兒應該很稀少纔是。不然也不會被稱爲畸形了。

宮澤心裡盤算着要整理出一份東京所有醫院婦產科的診斷記錄,鎖定幾個懷了畸形兒的孕婦,然後重點保護。

另一方面,也要整理出一份特定名單,看看能夠掌握畸形兒資料的人中,有沒有可疑人士。

嘆了口氣。

宮澤儘量讓自己沉浸在辦案的自我戰鬥中,而不去想這些動作不過是爲了東京實際的主人——醜陋的吸血鬼們——所做的擦屁股動作。

吸血鬼政權層級分明、組織嚴密,已經在幕後統治日本上千年,不管是對人類還是對吸血鬼本身,都控管得相當有一套,很難想象會有一個不受控制的吸血鬼在大本營東京裡恣意妄爲這麼久。

任何的可疑案件都會引發民衆的恐慌,暴露出吸血鬼帝國在東京都下盤根錯節的事實。這是吸血鬼極不樂見的,即使各國政府無不知曉。

所以特別V組經常幫忙吸血鬼老闆們搜尋叛逃組織的吸血鬼,一邊想盡辦法掩蓋失控的吸血鬼犯罪的新聞。所有跟吸血鬼有一絲相關的案件,都會被送到特別V組。

有時候,特別V組甚至要幫忙偷渡“血源”,確保吸血鬼的食糧安全等。

以食物管理食物的圈養者方針。

“真是狗屎,我這一把人生的牌玩到最後,居然連個對子都沒有。”宮澤將金龜車停在高級社區的電梯大樓前,開門下車。

在東京,能夠住在這麼高雅的地段,還多虧了他身爲高級食物的優厚待遇。

回到家裡,妻子奈奈正忙着孩子們的早點,誠太跟幸子在客廳裡來回奔跑又叫又鬧,宮澤跟大家笑了笑,疲倦地倒在沙發上,打開電視。

電視的早晨新聞正播出最近的孕婦殺嬰案的特輯,警告孕婦不應獨自活動,最好不要出門。

新聞淡化得還可以,將裂腹取嬰改成用手槍朝大肚子射擊,也避開了畸形兒這一環,免得被八卦雜誌胡亂炒作。

“目前警方正掌握一定線索,鎖定幾名特定嫌犯……”記者說。

鎖定個屁。

真是夠了,根本毫無頭緒。

宮澤困頓地縮在沙發上,看着妻子好不容易喝令兩個小鬼頭安安靜靜在餐桌上吃早餐,然後才漸漸睡着。